走入楼道,拾阶而上,停留在「五○一」室……
应该是这里。
欧阳冉暗忖,抬手敲了敲门。
铁门发出艰涩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人开门,左边就是窗户,欧阳冉把头凑到窗前,透出窗帘的缝隙往里看……
黑乎乎的一片,家具的形状模糊难辨,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出,沙发上似乎有一团黑影……
欧阳冉再次敲门,并试田转动把手,「咯」地一声,门被打开了,一阵冲天的酒气扑鼻而来,地面上七零八落,散着无数酒瓶,才挪动脚步,就踢到了一只酒瓶,咕噜噜翻滚到餐桌下……
「凌飞?」欧阳冉蹙着眉,用手在墙上摸索着。终于触到开关,顿时,室内一片明亮……
「凌飞!」
他没有看错,沙发上的一团黑影,就是凌飞本人。
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色蜡黄,如石像般一动不动,几乎看不出有呼吸的痕迹。
欧阳冉这一惊非同小可,第一件事,就是冲过去手伸到他的鼻子下,指尖传来微弱的吐息,他才放下心来,用力摇了摇他,「凌飞……」。
满脸胡渣、憔悴颓败得不似凌飞的男子动了动,双眼睁开一丝缝,瞥了一眼欧阳冉,复又闭上。
不管怎样,他还活着!
欧阳冉长长吁出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复又狂喜着跌回胸膛,担心一个人担心到从死到生转一圈的滋味并不好受,一秒后,他满腔的怒火便爆发了。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凌飞,你给我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想不想继续在丰泰做下去?」欧阳冉沉声喝道。
「好吵……」凌飞一开口,便喷出阵阵酒气,翻了个身,像只鸵鸟,把头深深埋入沙发里。
他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待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可偏偏有人在他耳边不停叫嚣,吵得他烦不甚扰。
「你他妈给我起来!」
欧阳冉火大了,一把将他从沙发上揪起来,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响亮的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沉寂的室内听来格外心惊,欧阳冉死死瞪着沙发上的男人,胸膛上下起伏……
「一声不吭就消失,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家伙!」
欧阳冉的右掌在不断颤抖,像得了热病,又像着了火一样,整片火烧火燎的心悸,从掌心窜流至他心脏……
二十八年来,他一直成功地在别人面前扮演着不为任何事所动的强者,没想到,他今天竟会失控至此!
不过,这两巴掌,倒真的把凌飞给打醒了。
一天前,处理完后事,从乡下抱回骨灰后,他昏昏沉沉,以酒当饭,喝了又醒,醒了又喝,一直昏睡到现在。
第一次,凌飞清晰地看到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经理……」
虚弱的声音才刚出唇,泪水便缓缓自脸颊滑落……
「你怎么了?」
欧阳冉内心一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他曾经见过他眼角的薄雾,正在顶楼那一次,他激动时闪现的泪花,一闪即逝,而这一次,他却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是那么倨傲自信的人呵,居然,也会哭得像个孩子。
欧阳冉忍不住半跪在他面前,抚上被自己打出掌痕的脸颊,低声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担心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凌飞双眼疼痛,再也没有余力去管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也无法再逞强装作若无其事,巨大的悲痛,已将他整个人压垮了……
他的双手死死揪住欧阳冉的衣领,将额头抵在对方肩窝,滚烫的热泪,一滴滴自眼角流下,渗入欧阳冉的脖子……那么热、那么烫,每一滴泪,都是与血相同的温度。
「我不想活了……你杀了我吧……」
「别说傻话!」欧阳冉大声喝斥他,伸手抚拍他的背部,凌飞却猛地向前一倾,将欧阳冉整个抱住……
紧紧的、死死的,就像抓住这世上仅存的一根救命稻草,欧阳冉面无表情地僵了一秒,然后,也回抱住他……
贴上自己胸膛的温度,热得不像是真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妈她……三天前去世了……是冠心病引发的急性心肌梗塞……送到医院后不到五个小时,就抢救无效……我连夜赶回去,谁知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原来如此!
欧阳冉无语,只能抱紧他,再紧一点……除了使尽全身的力气抱着他外,他想不出更好的安慰。
怀里这个人,已经脆弱得像一张浸在水里的薄纸,如果他失手放开,他会立即在水中崩析,四分五裂吧。
欧阳冉真实而强烈地恐惧着。
「我这几天正打算看楼……想买幢房子,立即接妈过来住……没想到……就在我快成功的时候,她却……」
凌飞哽咽着,几乎语不成调。
「早知如此,我根本不该来丰泰,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一分一秒也不离开她。妈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啊,她明明可以早点叫我回来陪她啊!难怪她上次会主动打电话给我……其实那时……那时就已经……我真恨自己!我好恨!欧阳冉,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凌飞抬头看他,眼神中绝望的光芒,令欧阳冉的胸口隐隐作痛。
「不,你已经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