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立好手型,左手的小拇指轻轻抬起,落下的时候便是一串流利的音阶。
速度非常快,每一个音符却都清晰有力,重音明确。
降g大调和降e小调,卓峰把谱子往后翻了翻,看向最后一个老师说考官基本不可能抽到的难度最大的音阶。
七个音里头五个音都在黑键上,一不留神就容易滑音,可是里面的男生却一次错误都没有出现过。他抿着嘴角,垂着眼睛,脸上甚至都没有什么表情。
卓峰一直以为自己和他的级别是一样的,八级能有这样的水平,确实非常不错了。
他妈妈站在旁边也注意到了里头的男生,笑着夸:“欸这个孩子很厉害诶。”
卓峰点点头,非常认同,甚至都收起了谱子,光专注地看里面的人练琴。
知道看见他的琶音到了中途变为反向的时候,卓峰才真正吃惊起来。
原来他考的是十级。
这两组琶音每一个音符都落在黑键上,速度一快起来为了保证准确度很多人的手型到中途都塌得七七八八,到了练反向的时候塌方成鸡爪的都有。
但里面的男生从头到尾都是那副淡定的要命的表情,速度半点没慢下来,清晰流畅,最后结束的时候立得漂漂亮亮,下头都是标准的能塞个乒乓球的手型。
等他主和弦谈完的时候,卓峰已经愣在了原地。
“要向人家学习啊。”旁边的妈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人外有人啊。”
是啊,人外有人。
十二岁的卓峰觉得这个男孩儿真的很厉害,他还特地记下了他后头练习的曲目。
《辉煌的大圆舞曲》,卓峰后一年的考级曲目定的便是这个。
晏南就像他前进路上的一盏灯,他努力往前走,努力地在初中繁重的学习之外继续练琴,直到他达到和他相同的高度。
可是达到了之后他却突然发现,晏南根本就不是灯,晏南的高度对他来说,和天上的太阳无异。
卓峰的成绩很好,基础扎实四平八稳勤奋用功,是广大老师普遍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学生。
在他再次见到晏南以前,他也是一直为自己骄傲的。
可晏南的存在实在是太特殊了。
三五年都遇不到的高智商,理科科目思路简洁直接,有些时候甚至老师还要把他叫过去细细地问详细思路;文科科目记忆力爆表知识面广,一道思维发散题洋洋洒洒能写上七八点,点点都正好对着踩分点,往往还没看到最后一点,他的分就已经给满了。高二分科的时候甚至引发了两边老师的争吵。
更不用提,长大之后的晏南,光是一张脸,就足够叫所有人看呆。
用来对比的人优秀是好事。
可要是你把他当做目标努力了几年之后才发现,他根本就和你不是踩在同一个台阶上的时候,想要停止也来不及了。
卓峰转学了,却还是忍不住从别人那儿打探晏南的消息。
期末全市统考,高三模拟考,高考。
他逃了三年,到最后填志愿的时候也逃开了晏南所去的a大,可最终还是没逃过。
他永远活在晏南的阴影下,永远都逃不过。
是时候结束了。
他看着手上的绳子,单手握住另一只在颤抖着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气。
晏南在图书馆门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好像没电了。
和楼萧崖的电话正打到了一半,他喂了好几声也没听见对面的动静,拿开一看才发现手机一整个儿直接黑屏了。
“啧。”他抿了抿嘴角,快步跑上楼梯,按住迎风飞起的一觉,掏出校卡,匆匆刷卡进了图书馆。
z大的图书馆是新建的建筑,总共八层,每层都有设置自习室。总是约晏南去图书馆的几个同学都喜欢去顶楼,晏南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进了电梯下意识地按向八。
站在电梯里,晏南单肩,手揣在口袋里点着手机的屏幕,有些不耐烦。
虽然和楼萧崖的电话也都是不咸不淡地扯几句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按道理来说挂了就挂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突然断了却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而且刚电话里楼萧崖说自己在z大附近,问他晚上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饭。
摸出包里的充电线,晏南的眼睛死死盯着电梯门的门缝,在它终于慢慢悠悠地开起的时候,一个箭步就往外冲了去。
八楼的人并不很多,晏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先蹲下在墙脚摸到了插线板,给手机充上了点。
手机屏幕上跳出红色的电池团。
叹了口气,难得心急的晏南也不想等在这儿,干脆从包里拿了水杯,打算去楼下打水。
图书馆只有单数层才有热水可打,晏南这段时间嗓子不大好,被楼萧崖叮嘱着一定得喝热的。
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还显示着低电量的手机,晏南眉头绞着,把凳子推回去,让隔壁同学帮自己看着手机之后,就往楼下走去。
楼梯间里并没有人,也没有窗户,只开着一盏白色的日光灯,配合着特有的潮湿味道,显得有几分渗人。
平常有小姑娘要下楼基本都是要人陪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