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半阙话音一顿,挑眉道:“不关你的事。”
“我看得出来,你吃过不少苦,只是,世上吃过苦的人那么多,却不是每个人都会作恶。”赵铭川淡淡说道,“我修剑道十余载,不是为了做个圣人,只是为了在吃过苦以后,仍然保持本心。”
“你说得好听,只是普天之下,谁不怕死?”
“我虽然怕死,却更怕要靠着别人的性命苟活。”
宁半阙算是听明白了,赵铭川不愿在烟沉谷中动杀机,不止是因为他天性心软,也不止是因为他守信践诺,最重要是他不愿意向卫庭舟屈服。
为了活着,他能杀第一个人,便会杀第二个……总有一天,他也会丢了本心,忘了良知是何物,届时,他便不再是他。
赵铭川:“我知道你们生而艰难,我无权怪罪,只是,我不愿走上和你们一样的路。”
他顿了顿,眸光轻轻地锁在宁半阙身上,问道:“小孩,你明白吗?”
宁半阙到底明不明白,没人知道,只是过不了多久卫庭舟又来了。
卫庭舟的领悟力远超常人,不过凭肉眼所见,转身就能把半套烟雨平生使得有模有样,赵铭川看在眼里,深知此人天赋极高,又清楚他做事毫无底线,若是他单纯想要学武也就罢了,怕就怕他另有盘算,在外头作出天大的祸事来。
因此,赵铭川不免对他更为忌惮。
半月以后,仍是在铁笼之中,这一次卫庭舟没有带来赌注,赵铭川的对手也换了人。
赵铭川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浑身皮肤青紫,背脊高耸,似是猛兽般俯伏在地,双目赤红,张嘴则是一口利齿,还伴随着野蛮的嘶吼。
“这……是人是鬼?”他当时并不知道,这是宁半阙炼制的药人。
卫庭舟笑道:“总是委屈你用木剑,也难怪你始终不肯尽力,罢了,如今我把剑还给你,还请你万万不要辜负我一番美意。”
话刚落音,他挥手一掷,虚微剑便旋即落到了赵铭川的脚边。
赵铭川弯腰拾剑,就在握住剑柄的一刻,那药人俯身向他扑来,幸亏赵铭川闪避及时,一个翻滚躲了开去,否则当场就要被那狰狞的利齿撕得皮开肉绽。
几个来回之间,赵铭川的心思控制不住地下沉,他不知道这样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的怪物到底还有多少,只知道若是让它们进了江湖,定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卫庭舟!
纵使是赵铭川这等宽和的人,也不禁对卫庭舟恨之入骨。
那夜长得像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虚微剑虽然趁手,也抵不过漫长无终的疲劳,赵铭川不过一个晃神,就被药人来势汹汹地撂倒在地。
赵铭川心道不好,手腕却被药人压得死紧,丝毫无法用力,眼见着面前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似乎下一刻就要低头向他的脖颈咬去,然而在这生死之际,他竟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便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袭击却始终没有到来。
药人不知为何浑身一僵,挣扎着往后退去,它捏着自己的喉头,吼声听起来就像是被火烤过,又干又涩,好比受刑。
“……哥哥,救我。”
这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
赵铭川却认出来了,他双目一睁,难以置信地唤道:“周岚?”
他一跃而起,不过几步便近了那药人的身,正要察看它肩膀上的伤口,确认它是否就是周岚,然而还没等他看清,药人便再次发起疯来,一把将他掀到了铁栏边,砸了个结结实实。
赵铭川喉头一腥,止不住地呛咳起来。
“哥哥,救我……求你……救我……”
药人原地怒吼了一番,旋即又痛苦地趴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捏着自己喉间,力度大得似是要将自己活活掐死。
“卫庭舟!”赵铭川一手扶着铁栏,艰难地站了起来,不过怒喝一声,嘴边竟是溢出了血,“你到底想做什么?!周岚她……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这个怪物到底是不是那个曾经安静待在他身边的小妹妹。
卫庭舟瞥了宁半阙一眼,笑着摇了摇头。然而宁半阙只是蹲在一旁,注视着铁笼中的这一幕,微微挑了挑眉,神色渐渐变得复杂。
赵铭川得不到一句有用的答案,他只好回过头来,朝着药人沉声唤道:“周岚,是不是你?”
寥寥数字却是声声泣血,然而药人眨了眨浑浊的眼睛,先是张开双臂怒吼一声,继而一个俯身跃起,朝着赵铭川扑了过来。
赵铭川不敢伤它,只得边挡边打,嘴里低声叫着:“周岚,是我,是铭川哥哥,你醒一醒!”
那药人的呼吸重得像是拉破的风箱,眼珠子渐渐泛出血来,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它挺身而起,脖颈硬是顶着虚微剑的剑锋,竟是张嘴一把咬住了赵铭川的左臂。
那利齿锐如锋刃,赵铭川转瞬间痛呼出声。
然而他低头一看,视线朦胧之间,却发现那药人一边恶狠狠咬着他的手臂,一边却在淌泪。
周岚哭了。
赵铭川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疼痛无边无际地袭来,引了满头的冷汗,他硬撑着以右手接过剑来,看着那一点点眼泪沿着药人丑陋的脸颊一路往下流,略微冲淡了他左手衣袖的那点血迹斑斑。
他抬了执剑的右手,望着药人喉间那片薄薄的皮肤,想着它挣扎着清醒的时候一直捂着喉间,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