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瞥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师父唠唠叨叨和算命先生一样,“不记得了。”
“我在酉时遇见你,就算你酉时生人,酉时主西,倒也般配。只是这西者,秋也,万物肃杀,此子日后或将血债累累也未可知……不不不,他既面对着我,那就是朝东了。东者,春也,万物苏生。这居于西方,手造杀孽之人却向往天下安康,有趣,有趣!”
那人嘀嘀咕咕说了些沈西听不懂的话。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会踏上怎样的人生,更不知道,自己会有朝一日青出于蓝,名列天下第一暗器,令人谈之色变。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一卷了,然鹅还有四卷……(die
☆、入关
沈无常向前探出半个身子,目光流连于地平线上。他那苍白瘦削的脸颊浸沐在晨辉里,光影流转,磊落坦荡。
顾fēng_liú悄悄看他那泼墨样的长发翻飞,丝丝缕缕,忽然觉得这世上已别无所求。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将一堆酸溜溜的话在喉中倒了几遍,只把自己惹得牙根发软。但最后说出口的,却又几乎无关痛痒,
“那这么说来,你本名该是沈西?”
那魔头闻言一愣,想起什么趣事般笑道:
“也不是,我十四岁那年下山去飞沙镇采年货,恰巧镇上有个屠户叫郑西,之后,说什么也不肯用那个名字了。师父他拗不过我,就说酉时生人难为人之子女,难为兄弟,难为父母,也难为夫妻,诸多情愫纠葛,变化无端,因此叫我沈无常。后来……后来出了鬼哭峰的事情,江湖人称我千手魔头,都以为那无常是索命无常的意思,反不知有酉时生人这么一说。”
他语气平淡凉薄,好像往日那些刀光剑影都如梦如幻,一阵清风吹散。但顾fēng_liú却是清楚的,这人是从怎样的血肉厮杀里捡出的一条命来,又是在怎样的肝肠寸断里失魂落魄绝了希望。他忽然有些心痛,只恨自己没有早认识他几年,不能为他消灾解厄,平祸挡煞。
“这人世间的恩怨情仇,最是无端无理,你又是何苦呢?”
沈无常觉出他声音里的悲凉来,淡淡瞥了一眼,启开两片薄唇,
“无端无理,无知无觉,无因无果,无怨无尤。”
顾fēng_liú不知他绕来绕去的是在说些什么,只是一颗心酸涩胀痛,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他思前想后,忽然一展眉头,强作轻快,
“好在如今我知道了,这世上,也就少一个错认你是索命无常的了。”
那活阎罗闻言,半晌没有作声。想他生死不过头点地,却险些为这一句话落下泪来。
顾小公子见他扭过头去,梗着脖子,忽然就慌了神。害怕自己旧事重提惹他生气,正要开口辩解,却猛然听那魔头幽幽道:
“其他那些人,不理也罢……”
顾fēng_liú闻言一颗心怦怦直跳,
“他……他这是,他这是在说,有我便足可?”
没等他想个明白,就听见远处有人高声问道:
“过关的可有路引凭由?”
顾小公子一愣,回过头去。
眼前,一座雄关拔地而起,扼守这兵家必争之地。砖墙上黄土斑驳,杂草荒芜,不知历了多少轮回,看尽多少王侯将相枯骨成灰。
顾fēng_liú催马向前,仰望那金漆匾额。
从门洞里走出两个官差,一色号衣,手里是亮银长枪,见了顾小公子就问他:
“路引凭由呢?”
顾fēng_liú闻言从怀里拿出一张半旧不新的纸片,下了车,说:
“我二人是做生意的商贩,从关内运货往飞沙镇,如今回来了。”
那官差中的一个,上下将他打量了几番,又看了眼那阎罗脾气的沈无常,沉声道:
“可你这路引上,写的就一人……”
顾小公子听罢却不慌张,只摸出一块碎银,塞到他手里,
“想是那文书疏忽了。”
那官差掂了掂分量,笑道,
“要不说这些摇笔杆子的办事没个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