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霜又问:“他十七岁时剑气可化形两道,你后年可能办到?”
小九望着天:“嗯,这个……这得看走的是哪套剑招了呀?”
“毛病多得你!”陆晨霜抬手作势要打,“还不快去练剑!那铃铛不必放回屋中了,你就系在身上,它一响我便知你练得如何!”
大师兄动气,小九只得悻悻地把铃铛往腰上系,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像是懒驴在做上套拉磨前的最后挣扎。
陆晨霜:“对了,你二师兄去了什么地方?”
小九噘着嘴:“龙城嘛,有一虎妖。”
陆晨霜问:“哪一个龙城?”
“还有几个龙城?”小九下山下得少,远门更是没出过几趟,反问道,“不就关内的那一个么?”
陆晨霜心中飞似的闪过一念,脱口而出:“龙城怎又有虎妖?”
小九不解:“大师兄,你这个‘又’,是何意?”
真要让陆晨霜细说,他倒说不出来了,只是隐约记得不知是听人说起过,还是在哪看到过,那龙城似乎曾闹出过一回虎妖之患。这事若是他记岔了倒好,可若是真的——从前有一只,现在又有这么一只,哪来这样巧的事?那龙城莫不是虎妖的老巢?
谢书离此去可安否?
见大师兄不答话,小九问道:“怎么了?这虎妖可是有甚说法?”
陆晨霜抓着那电光一念的尾巴想顺藤摸瓜,正怎么都想不起来,皱眉皱得难受,被小九这一吵更是连尾巴都拽断了,再也找不到端倪。他驱道:“去,练你的剑,我去一趟玉虚冰心阁。”
冰心阁本是收放秘籍,但昆仑剑诀真正的精髓都在剑中,他们的师父陶重寒也没动辄飞升上天,所以一众弟子根本不需要抱书苦悟。满室的书架和斗柜均上蒙了一层尘,此处已不知多久无人专程打扫。
除秘籍之外,这里还放着昆仑弟子的日常纪要。譬如谁今次下山与什么人结怨了,回来留个记录,也免得将来吃了暗亏,师兄弟们无处寻仇。当然,这是极特殊的情况,纪要中记录的更多的是些杂七杂八的琐事。
陆晨霜找出他的那一册,提笔写道:奉师命赴岭南贺家庄捉妖,未成,妖身法奇速,仅伤其骨鞭。不知其名,未见真身。
另起了一列,他又写了几个小字:贺家小娘子欲投师,已拒。
这样或那样的“已谢”、“已拒”、“已遣”,陆晨霜写过多少次,自己都记不得了,可他每回回山又必须要记上这么一笔,免得将来出了什么说不清的事,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哪天拒过哪一个。
写完这话,他停了笔,忽然不知再往下该怎么写。
写他在岭南遇到邵北吗?
若要付诸纸墨,那大概应当写:相隔十载,岭南云浮,初见留情,再会邵北。剑如其主,清朗俊逸,超然脱俗,或沉静如瑶池深潭,或浩瀚如澜沧奔流。曾同席食粥,菽多黍少,邵北不食,添饴糖二勺,连食数碗……
“嗒。”
陆晨霜悬笔停腕,未细研的墨析出了水,轻轻落下一滴在纸上。他猛然惊醒,忙把笔移开,可那页空白处已被水墨晕开了一块。
层层绽绽,像是一朵花。
陆晨霜不禁又想起了分别时邵北的那番话。
这样横空冒出的一个人,他吃了人家的东西,还莫名其妙同宿了一宿,又听说了许多惊世秘闻,于理他是该记下的,可……陆晨霜索性合了册子。
好端端的,他记与不记,又有谁会看呢?
就像他也不曾回看过流光被封那段日子的纪要。
陆晨霜循着年份,从书架上取下积了厚灰的一册,浅翻数页,见到一行山门值守的流水账。
“陆晨霜归派次日,宋衍河亲至昆仑解流光封印。时宋身边带一少年,称乃其首徒,然灵力低微,受昆仑结界所限,未得入内。宋衍河入山后,少年立于山门前,泣于风雪中,屡劝不离,七日七夜。”
看到这句“屡劝不离”,陆晨霜不禁失笑,他不难想到那几天值守山门的师兄弟惊慌心情——天落鹅毛大雪,宋衍河的徒弟在昆仑山门前哭,横竖不肯走,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这是想害死谁啊?赶紧轮流过去每日一劝,万一真出了一差二错也好摘清。
可只笑了两声,陆晨霜又笑不出了。
他手指沿着“泣于风雪中”、“七日七夜”两句话划下,一字字辨认,唯恐时日久远墨迹不清,看岔了什么。
再看两遍,字是没认错,但他更不明白。
邵北哭什么?
院外传来两人脚步声,踉跄遑急。
其中小九知他听力非常,隔着老远就喊:“大师兄!不!不不不不!不好了!”
第16章
玉虚冰心阁的门被小九冒冒失失地“砰”一声推开,随门旋入的寒气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把陆晨霜从那年山门前的白雪皑皑提回了,顺带惊起了书架上的陈年老灰。
陆晨霜翻腕一振,袖口生风,在屋内自成一道气旋,将铺天盖地的乌烟瘴气尽数卷起,送出门去。
他合了手上书册,问道:“何事惊慌。”
小九:“山下传言,二师兄截了‘剿虎安民誓’不发,还与那虎妖沆瀣一气,携它逃了,让众仙门侠士扑了个空!”
“不可能。”陆晨霜决然不信,“这话哪里听来的?”
誓文家家传阅,或按文后附录顺序,或按各门派关系浅近,总之是一直要传到约定日期将至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