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到了林宅,林葳蕤下车,站在朱门前,瞧着“那人”模糊记忆里的宅子,微阖眼眸,阿福跟在后头,看着有些异样的大少,也不敢打扰,须臾才轻声道:“大少,我们到家了。”
家?哪里的家……
哪里都不是家。
主仆二人进门去。
“哎哟,是大少回来了吧?快进来!在国外一切可都好?听说啊那洋人的东西净是些烤熟的肉,没个其他花样,在那里肯定吃不惯吧!阿婶今天特地吩咐厨房的张师傅,给你准备了一桌好吃的,待会可要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从内院里远远就传出了来者的声音,等林葳蕤走近了些,便见一穿着缕金蔷薇绣花紫色袄,下着黑色翡翠撒花马面裙的妇人笑盈盈,状似亲热地迎上前来。
跟在身后的阿福远远见着二夫人,只敢低下头,半点不出声响。别看二夫人现在一副笑模样,但林府内院的人上到姨太太们,下到奴仆们,在她面前个个都是鹌鹑,区别只是大小的问题。二夫人虽然相貌平常,但手段着实厉害,连林二爷都因为这般,虽是后院姨太太众多,但也对她有几分敬重。
林葳蕤面色平常,只应了一声,“二婶”,她也不恼,好似也有几分诧异他性情的变化,不过也只是顿了顿,便继续一个人唱满整台戏,“快进来吧,你二叔天没亮就在等你呢。可怜的孩子,大伯不叫你回来也是为你好,天下父母心啊,等安顿下来,你可要去墓上祭拜。”
“二叔,侄儿回来了。”
屋内,八仙桌前坐着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留着大辫,蓄着八字胡,面相威严,眉宇间却勾勒着阴郁的中年男子。见到进门来的侄子,淡淡说了一句:“回来了。”末了瞧着林葳蕤这一身打扮,皱了眉头,那原本就阴沉的倒八字眉越发撇了下来,“你这穿的是什么?花里胡哨的,出去几年,学的就是这些?还把头发剪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得亏大哥不在了。”
一身黑色风衣,白玉脸庞浅色唇,长身玉立的林葳蕤在自家小厮眼里好看到就跟仙人似的,差点没敢认,到了林二爷这里就是花里胡哨鬼东西了。
“二叔,大清已经亡了。”
林二爷被这话噎到,怎么都没想到这个自小懦弱除了读书有几分样子外,其他一无是处的侄子竟然有一天也敢跟自己顶嘴了,再细瞧他脸色,也远没有之前半分怯色,相反,平静过了头。出国五年,看来长本事了。
可别出什么岔子好。
没等林葳蕤再开口怼,旁边的二夫人就开口抢着说道:“哎哟,这年轻人赶时髦嘛,你就别说了,让他梳洗一番,赶紧开饭吧,待会还有正事呢!”林二叔想起等会要办的事,这才好像勉强住了口,点了点头,林二婶就张罗底下人开饭。
林葳蕤瞧着这夫妻俩一唱一和,微皱眉头,自觉待会要办这事跟自己有关。就不知,是什么正事了。
饭桌上只有三人,林二夫人笑道:”你弟弟最近正在用功读书,要考那什么军事学堂,昨晚学太晚这会还没起呢,日后有的是机会见。妹妹则是去了外祖家做客,明日才回来呢。“旁边伺候的人眼观鼻口观心,在心里默默接道:二少爷昨晚去大剧院玩到半夜三更才归家,哪里来的用功读书一说。
这里的弟弟妹妹可不是林葳蕤的什么亲弟妹,而是林二叔的一儿一女:林茂荣和林若荷。林葳蕤不置可否,只点了点头,反正都是不相干的人。
菜肴一一上桌,东坡肘子、西湖醋鱼、火腿炖甲鱼,芙蓉干贝、烧海参……数数达十多道大菜。打头的是潢川贡面汤,瞧着贡面二字便知这不是什么无名气的,赶以前那可是上贡给宫里头的。一大清早就大鱼大肉跟开宴似的,虽然不知道这夫妻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林葳蕤可不会虐待自己的胃,拒绝了旁人的服侍,端了碗面汤来填饱自己早已空虚的胃。
汤清如水,碗中面条根根可数,不用尝,林葳蕤就知道这面是用鸡汤吊的,中空的面条使得口感不仅爽口,且鲜美无比,仅凭面的上等口感和汤底便是极致美味了。林葳蕤将面全吃光了。
林二爷夫妻俩却是边吃边暗暗观察他,见他坐姿挺拔,拿筷的姿势堪称优雅,虽穿着一身的洋人衣裳,但不可否认动作间风度翩翩,举止礼仪都与之前判若两人,二人心底诧异。若是之前,林家大少只能说是一个空有满腹经纶的书呆子,举止呆板,架着副厚重的洋眼镜,平素好似隐形人,何来气质可言。
林二夫人:“之前没来得及问你,你的眼镜去哪了?之前不是不带的话压根就瞧不见东西吗?”
林葳蕤的筷子微乎及微地顿了一下,随即自然道:“在国外治好了,如今无需带眼镜也可以。”
二夫人也没再问,反正就只是拉个家常,为后头的事打个底而已。
最后一道菜上的是铁锅蛋,别看名字不咋样,这是河南的名菜,刚刚出炉的铁锅蛋色泽红黄,油润滑亮,勺子轻轻一舀,无须费一丝一毫劲,便陷进去,送入口中,鲜嫩软滑,腴香噀人,舌尖仿佛还带点铁板炙烤特有的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