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皇后娘娘。”
姜灵洲的见礼之声,叫陆皇后陡然回了神。她扶了扶鬓上一枚衔珠凤钗,恢复了端正大方的神色,笑道:“竞陵王妃坐下便是。都是自家人,无须见外。”
两人在庭中石凳上坐下,陆皇后招了招手,让抱着萧逾璋的侍女上前一步。她瞧了一眼熟睡的孩子,便道:“世子真是好模样,将来定是人中龙凤。”
她说这话时,颇有一分落寞。
她身为太延最尊贵的女子,却可能一辈子也得不到属于自己的孩子,又岂能不落寞?
“皇后娘娘召臣妾来,想必也不只是为了看一看逾璋吧。”姜灵洲抿了唇角,沉静问道,“娘娘与我相识甚久,彼此也都心知肚明。若是有什么话,不妨敞开来说。”
她实在是不愿和陆之瑶打机锋了。
这陆之瑶向来是个会审时度势、见风使舵之人,哪一头对她有利,她就靠向哪一头。做的件件、桩桩事,都只是为了稳固自己在西宫中的地位。与这样的女子相谈,不如直截了当地实话实说。
“本宫知道……竞陵王妃对本宫心有芥蒂,因着摄政王被削职那事。”陆皇后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熟睡的萧逾璋身上收回来,柔声道,“只不过,本宫料想竞陵王妃也懂得,女子身在西宫,如何不易。今日,本宫邀王妃来,便是想与王妃冰释前嫌。”
说末了四个字时,她微挑了眉,语气里是淡淡的试探。
“噢?”姜灵洲不动声色,“陆皇后与我有何前嫌可释?释了又如何?”
“本宫确实做过愧对竞陵王妃之事,可那也只不过是为了保住这摇摇欲坠的皇后之位罢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竞陵王妃必然也明白一二吧?”陆皇后起了身,手捻一片低垂枝叶,口中喃喃道,“如今想与竞陵王妃重修旧好,自是因为……时局有变,不得不为。”
“皇后娘娘不如说一说,到底为何不得不为?”姜灵洲却丝毫没被她打动。
“竞陵王妃,本宫只说一句。”路皇后陡然转身,群裾一曳,语气也沉了下来,“毫州王已传了话来,要陛下早些让位于他。如此,竞陵王妃还能熟视无睹么?”
她说这句话时,胸口起伏不停,眼里满是恼意。
为了将西宫抓在手心,她与毫州王搭上了线,在萧武川的补药中添了几味毒,令萧武川的身子一日弱愈一日。只要萧武川始终是那般卧病在床的病弱模样,她便不必忧心有人自她手上夺走皇后之位。
可如今,毫州王坐不住了,竟是要萧武川先禅位于毫州王,再令萧武川毙命。
如此一来,她又何去何从?!
她必然不再是皇后,兴许还会陪着萧武川一道死!
她费尽心思与一众姐妹争夺,才得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嫁入太延为后;她熬死了房太后与梁贵妃,赶走了谢如莺等妖妃,又令摄政王妃不得不返回竞陵去。如此艰难,好不容易才坐上了如今的位置,又岂能轻易拱手交出去?
“皇后娘娘,信口拈来的话,谁都会说。”姜灵洲却不紧不慢,“陛下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是他不愿禅位,天下又有谁能迫他?”
陆皇后面有怒意,质问道:“竞陵王妃莫非是要眼睁睁看着这天下易主么?”
“那倒不至于。”姜灵洲抬了眸,悠然道,“只不过,皇后娘娘若诚心要与竞陵王府和解,总得有些诚意罢。”
陆皇后的手绞紧了广袖。
“……本宫知道了。”陆皇后笑了笑,道,“那擅唱南调的班子已候着了,竞陵王妃可得好好听一听才是。”
说罢,她便拍拍手,叫戏曲班子上来;婢女们又端了果品茶水来,往来身影如鱼。一时间,原本落寞的宫廷又热闹了起来。
***
姜灵洲回府时,宋枕霞正在竞陵王府前等着她。
“王妃,王爷想请你去个地方。”宋枕霞笑嘻嘻的,白净的娃娃脸上透着促狭之意。
“去哪儿?”姜灵洲微奇,问道。
“王妃去了便知道。”宋枕霞答,“王爷说了,不用捎世子,只留两个人便好。”
姜灵洲听了,不由失笑。
他前一日对萧逾璋还爱若珍宝,今天就嫌弃起萧逾璋妨碍了二人世界了。
她跟着宋枕霞上了马车,一路到了城外,登上一座小山,才见到萧骏驰的身影。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了,天边悬着半轮臣日,乌金之色染遍层云,似丝丝缕缕的黄绸红缎在天地交接之处相继铺开,极是壮美。
傍晚时的风,吹的萧骏驰衣摆猎猎作响。他听见脚步声,扭过头来,道:“王妃来了?站这儿便是。”
“怎的?”姜灵洲走上前去,与他并肩而立,“今日忽然起了兴致,要妾身来看这夕阳?”
“是。”萧骏驰直直望着那轮渐沉红日,眉目轮廓俱是染上了暧昧夕光,“只是想到日后会有些忙碌,怕是再没有机会与王妃一道看这风花雪月,因而才特意喊王妃来一道赏这难得夕阳。”
“有什么可难得的?若是想看,天天都能来。”姜灵洲不以为意。
“应当是抽不出身来的。”萧骏驰侧了头,望向她,“王妃怕是还不知道吧?赵太医与我说了,武川已不能生育,这辈子注定是无子嗣了。大哥留下来的皇位,终究得由兄弟来继承。因而……”
顿了顿,他叹一声,道,“我与二哥,必然有一场死斗。”
姜灵洲微愣,想到今日陆皇后在宫中所说的那些话,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