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士兵对视了一眼,连忙低下头。
吴谲转头看了看宿羽,冲他一笑,“朕还是第一次来到东鸿海,一开口,却要提一个不情之请。”
阶下一片兵甲撞击之声,众人齐齐跪下。吴谲继续说:“如今家国不幸,皇叔为奸人所掳,朕想要从诸位之中,选拔出一支精兵,南下去往金陵,救皇叔回来,以免让我北济国威颜面无存。可有人自荐么?”
吴谲接过侍从递过的热茶喝了一口,“啊”了一声,“这么说吧,之所以来东境选拔,是因为朕信奉二字,‘忠心’。若换成寻常将士,是不会想要去救朕的皇叔的。据闻,东境上不少勇士都是皇叔部下,这艘船上,有谁是忠勇之人呢?”
自然是满船默默,那些士兵低头跪着,头也不抬,这次连互换眼色都免了,有的士兵已经是两股战战。
吴谲继续说:“那有谁不是?”
沉默半晌,一个中年人咬了咬嘴唇,慢慢举起手来,“末将……末将不是。”
吴谲说:“哦,那你不必去金陵。”
又有五六个人举手响应,见吴谲满意地笑了,紧接着又有十数人表明自己不是摄政王的拥簇。
吴谲环视一圈,“没有了?就这些人跟皇叔没有关系么?”
余下的人垂着头不发一言,吴谲挥了挥手,何达溪便举手下令,“杀。”
瞬时之间,吴谲身旁的□□手抬起短弩,居高临下十几箭放出,那十多个表明自己与摄政王无关的士兵竟然首先被杀,随即卫兵们跑下去,拖起那些尸首丢进了海里,碧蓝的海面上涌起几圈猩红。
吴谲拢了拢袖子,冲剩下的人笑了笑,“他们是骗子,这艘船上的人明明都是反贼。何将军,清点人数吧。”
何达溪从怀中摸出名册甩了下去,下面的士兵接过,取出锁链刑枷,开始按照名册清点人头。有士兵开始破口大骂,吴谲漠然转回身,从侍卫手中接过手炉,自己暖了暖,递给宿羽,“给你。”
那手炉做工精巧,黄铜表面阴刻着细细的龙纹。宿羽垂头发了会呆,竟然真的接了过去,指尖甚至轻轻蹭到了对方。
吴谲笑道:“你看,朕说什么了?就是块石头也有烤热的一天,何况你在朕身边,就算插翅难飞,也没什么不好。”
侍卫们垂目敛眉,来自身后的骚动逐渐沸反盈天。有个清亮尖细的女孩子声音哭叫着:“我哥哥不是反贼!”
军营里哪来的女人?
吴谲突然一拧眉头,宿羽紧紧握着发烫的手炉与他对视,眼底殊无半点温情。
半晌,吴谲回过身去。
下方的船板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死死抱着跟她年纪相仿的年轻士兵不撒手,禁卫军们没法拨开她给那士兵戴上刑具,又不敢随便杀人坏了规矩,一时僵持不下。那女孩突然抬起头来,几乎目眦尽裂,大声吼道:“昏君!”
——正是方才粥棚里的那个胆子奇小的姑娘!宿羽知道本地人和驻军关系密切,刚才把红枣还给她的时候想必混进了什么别的东西!
何达溪一愣之下,猛然反应了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刀柄砸向了宿羽,同时高声喊道:“护驾回岸!”
宿羽就在他面前,眼见刀柄砸了过来,却躲都没躲,反而一伸手扣住了吴谲的咽喉。身边强兵环饲,吴谲却没能躲开,因为脚底一晃,船舱里猛然发出了冲天的火光和爆裂声。
二层的船板应声而碎,眼见就要落进火海,吴谲死死盯着宿羽,虽然没能挣开,却眼疾手快地一蹬船舵,两人就地打了个滚,从木质阶梯上一路滚落了下去,正摔进修罗场中。
宿羽头上挨了一刀柄,又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路,半天都没能站起来,吴谲从他怀里钻出去,用力攥住了他的领口,高声喊道:“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船帆被烧漏了半张,大船摇摇晃晃。宿羽的眼眶被火光映得发红,轻喘着气,扶着船板试图坐起身,稍一动作就咳了起来,忍不住拿袖子抹了抹唇角,断断续续地告诉他:“你死了,当然有好处……”
周边的士兵呼喝声越来越近,何达溪等人焦急地喊着:“陛下当心!”
不知为何,吴谲抹了一把脸,摸了摸腰间短匕,转身向外走去。还没迈开腿,再次被宿羽一脚踹倒,勒着脖子勾了回去。宿羽略微发哑的声音沾着血腥味,“真当我不杀小孩么?”
吴谲吃力地回了回头,“你杀吗?”
宿羽笑了笑,“这艘船上,干脆谁也别走。”
咫尺外那张苍白的脸上竟然有些漂浮的笑意,吴谲有一瞬的失神,再次忍不住刺道:“你拿自己当引线,可他在意么?”
宿羽十分礼貌地微笑,“关你什么事。”
吴谲沉默了一会,船舱深处又是“轰”的一声巨响,军中兵备被引爆,火光黑烟冲天而起。大船狠狠一晃,两人被径直甩向船板中央。
宿羽横肘抵住木柱稳住身躯,耳际处传来的温度滚烫,空气被烧得扭曲变形,吴谲猛然睁大了眼睛,发现自己被宿羽控在了破裂的舱板边缘,黑魆魆的破洞之下,正有嘶嘶的引线燃烧之声。
吴谲冷声道:“大火无情,你还当自己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