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芙亭水阁边
上达朝廷百官,下至山野乡民,整个开封城内外全不曾料到,还未待各大官媒私媒捷足先动,孝期甫满的白世非毫无先兆地忽然就已向枢密副使、参知政事晏书家递了求亲帖子,请求迎娶年满十八岁的晏迎眉为妻。
消息传出后不知震破汴河两岸多少颗痴情暗许枉盼三年的芳心。
名门望族的白府与贵为当朝重臣的晏家不但门当户对,白世非与晏迎眉更出了名的郎才女貌,可以说是东京城里寻天觅地也难得般配的一对佳偶,由是当媒婆子往晏府递去帖子,双方一拍即合。
紧接着白府便送去细帖子和许口酒,晏府还了回鱼箸,媒婆子择定吉日下了彩礼,就这样商定九月癸丑的大婚之期。
日出日落,花开花谢,转眼已到满城金盏争妍时候。
“尚坠。”
“恩?”
晏迎眉望向窗外,远处一片灰霾迷朦,天际泛黄,似有大风扬起尘土。
在她身后,所有侍女已被摒退,只余下尚坠熟练地帮她绾着发丝,“报晓的说今天天色y-in晦。”
“y-in晦。”晏迎眉轻轻重复。
尚坠笑笑,“历日上今儿可是宜嫁娶。”细心地给晏迎眉戴上金丝髻,再把成套缀满金玉的头面簪钗一一c-ha上。
“不知为何,这几日我的眼皮总跳个不停。”
“自订亲以来你夜夜看书到三更,这段日子没睡过一顿安稳觉,眼珠儿焉能不疲劳?”
晏迎眉垂下头,“还是没有消息么?”语气十分怅惘,又隐隐担忧。
拿着梳子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尚坠低声答道,“没有呢。”
主仆两人再不作声。
直至打扮停当,晏迎眉站起来,展开大红双袖,看向铜镜中穿着精致华贵金丝绣服的自己,低声自语,“纵是有情袍,嫁予一生休。”
尚坠静静看着她,外间闺房里不时传来千金小姐们的玩闹嬉笑,那些快乐的扰攘声与门内的消沉显得格格不入。
看了看窗外天色,尚坠提醒,“时候不早了。”
晏迎眉点点头,对镜环袖贴襟,收拾好心事,抬步走出妆房。
才露面便引来阵阵艳羡惊呼,“迎眉你今天好美!”
“哇!这绣工何等精妙,待我出嫁时也要一件这样的!”
“你别做梦了!我听说这霞帔是白家特地找了十二个绣女为迎眉绣的。”
晏迎眉淡淡笑着,任由她们又是撩袖又是惊叹地围着自己打转。
尚坠远远站在角落,看着这满室如花美眷,蝶衣生香。
“我的小姐们!都装扮好了么?接亲的可是已候了多时!”门外传来婆子的催促声。
“好了好了!马上就来!”
彩衣萦乱,莺声婉转,女眷们簇拥着新娘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在喧嚣中渐去渐远,室内香气仍余有缭绕,却已是人去楼空,空荡杂乱的房内变得异常寂静。
尚坠拣了张凳子坐下,俄顷,才从袖底抽出张白笺来。
沉思良久,她终于还是就着喜烛把白笺烧成了灰,回到隔壁自己的寝室,挽起早已收拾好的小小包裹,将门掩上,转身走出几步后不觉停了下来,回首朝那间住了六年的屋子看罢最后一眼,眉间略有些茫然若失。
从此以后,她将跟着晏迎眉同往陌生的白府生活。
行毕各种仪式,轿手起罢檐子,迎亲队伍终于出门,乐师一路吹吹打打,沿途引得无数人围观,热闹非凡。
当花轿回到白府,恭候多时的y-in阳先生唱了喜喏,撒了谷豆,媒婆子将晏迎眉扶下轿来,踏上早铺好波斯红毡的地面,有人捧着一面铜镜在前方倒行,将新娘子引入府门。
c-ha不上手的尚坠不远不近地跟在熙熙攘攘的众人身后,偶尔转瞳悄然顾盼,白府里到处张灯结彩,一道道门楣檐拱无不披绸挂缎,喜意盎然,显然把婚礼当足了况大盛事在办。
夫家如此重视,想来这桩应是极好的姻缘,她暗觉安心。
一行人经过厅中虚帐时,不远处的雕廊里红影乍闪,她定睛望去,只见廊下柱后站着一名身穿绣金喜袍以珠冠束发的男子,长着一张绝世的俊颜玉面,修身倜傥,仿若临风,眸光隔着人海瞥过晏迎眉的大红流苏头盖,神色要笑不笑地,慵闲表情仿如看戏一般。
尚坠只觉那人明明是新郎倌的装扮,眉宇间却毫无喜意,扫过晏迎眉的一眼犹似美人如花隔云端,轻浅带笑的俊容以为无人看见而不经意流露出一抹事不关己的旁观之色来,表现得恁般置身事外。
下一瞬,那双流波幻转摄人心魄的清冽眸子向尚坠掠来,在迎上她疑惑而悄然的打量时不觉定了定,似微微一怔。
尚坠慌忙垂首,有些无意中窥见他人秘密的心虚,再不敢胡乱张望,提起裙摆快步跟上前去。
待她们往新房去远,白世非才抬步走将出来,眸光掠停在落于人群最后的嫣然身影上,心口仍有些微迷离不解的恍惚,才刚那一眼,这从未谋面的丫鬟仿佛与他说了什么似的。
前厅里邵印正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杂务,看见白世非出现,连忙迎上前去,“幸亏二管家想得周到,多腾出了两间库房,如今所收贺礼已经把一间给堆满了。”
白世非眨眨俊眸,“锋璿可有礼到?”
“不曾收到中卫大人的贺礼,倒是太后和皇上各赐了贵重物件。”
白世非漫不经心地一笑。
此时小厮领着一名清瞿文士从门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