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灵扑到玄商腿上皱着鼻子说:“小黑黑你的头在流血啊我们快去找大夫吧……”话还没说完,玄商便用力把她往地上一推,然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江立极慢极慢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玄商的两个膝盖都在倒地的时候磨破了。
李小灵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在纳闷呢:“小黑黑为什么凶凶的……”
江立垂着头不言不语,良久,自嘲似地笑了一声,半晌才从地上站起来,顺便拉起了李小灵。李小灵乖巧地抱着江立给玄商买的那包衣服,问了一句:“要回家了吗?”
江立刚想点头,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哎呀,这不是立哥儿吗?真巧真巧,正好帮着劝劝曹秀才啊!”
江立转过头,更多的人看到了他,他露出惯常的公式化微笑,淡淡地说:“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那点考试的破事!”
古语云: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然而读到最后,有的人蟾宫折桂平步青云,有的人时运不齐死不瞑目,这位曹秀才就是后一种情况。据说曹秀才家境不错,本人五岁能诵七岁能文,十几岁琴棋书画均有造诣,早早的就考上了秀才,人皆赞前程似锦,没想到在后来的乡试中,曹秀才榜上无名。
年纪一点点大起来,成绩却一点点都没做出来,曹秀才也很绝望啊。然而更绝望的事情还在后面,他是家中独子,养老顾幼的责任全在他身上,全家供他读书读了几十年,入不敷出,渐渐败落。
今年,春闱的成绩又揭晓了,曹秀才浑浑噩噩从贡院回来,随后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老父亲病逝,老母亲c,ao劳过度起不了床,妻子带着孩子毅然决然回娘家宣称老死不相往来。生活好像失去了盼望,曹秀才只能“无言独上西楼”,想着不如一死干净。
江立道:“这我又怎能帮得上忙。”毕竟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科举考试。
“唉,你们读书人想的事儿我们不懂呀……”
“是啊,没准你们能有共同话题?”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嘛,也许你们俩看对眼了曹秀才就不死了呢?要是真摔成r_ou_酱了,有碍瞻观啊!”
江立瞟了一眼在房顶上徘徊的人,心中冷笑,死这一字太过轻佻,身死简单,心死没救,难道这世上唯有考状元当大官这一条路?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哈哈哈……”曹秀才背手站立,念诵着进士及第意气风发的诗篇,笑容却越发凄厉。
“江哥哥,那个人在干嘛呀?”李小灵怯怯地问。
江立还未回答,只见街道岔路处来了一顶晃晃悠悠的青黑色轿子,轿子前后皆跟着衙役侍从,人群里登时有人喊了出来:“县太爷来了!”
年近不惑的县太爷扶着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夫子从轿子里出来,老夫子一眼看到屋顶上失魂落魄的曹秀才就开始哭号。
“梓文啊,你怎么能想不开呢!”
众人不约而同让开一条路,县太爷和老夫子直接走到了酒楼下面,曹秀才看到老夫子,激动得一下子跪了,力道大的两片压在膝盖下的瓦都裂了。
“老师——”
“梓文啊,时也命也运也,皆不是我等人力可为,你既已全力以赴,便是无愧于心,何苦强求。想想你卧病在床的母亲吧,你要是去了,让她怎么办?”
老夫子心中也很是凄凉。这里地方小,能支持娃娃读书的人家本就不多,娃娃读得好更难了,说实话,曹秀才有个秀才已经是大大地长脸了,老夫子自己又何尝不是郁郁不得志呢,空揣着满肚子书香墨气,最终却抵不过柴米油盐。
江立抱着李小灵站在外围,冷眼看县太爷、老夫子和诸多乡亲劝慰曹秀才,曹秀才眼泪流得衣襟衣袖全s-hi透了,不过好在最终被劝下来了,没有血ji-an当场。
人群乱哄哄地聚集又乱哄哄地散去,江立也想跟着走,却被县太爷给叫住了。
“江公子,若是不嫌弃,与我们一道喝杯茶如何?”
县太爷向来宅心仁厚,毫无官架子,关心民生疾苦,备受百姓爱戴,他既这样诚挚邀请,江立哪有拒绝的理由。
到了楼上,四人落座,李小灵抱着江立的脖颈左顾右盼,曹秀才和老夫子忍不住抱头痛哭,县太爷尴尬地看江立,说:“其实……我与老夫子都有个不情之请。”
听到县太爷开始说正事了,老夫子抹抹眼泪抬起头,连忙道:“是啊是啊,我们就指望你俩啦!”
曹秀才两眼通红地说:“老师但说无妨。”
老夫子叹了口气:“我这辈子,除了读书就是教书,恍恍惚惚竟也到了这个年岁了。虽然我不舍得告别我那些学生,但实在是年老体衰,干不动咯。”
江立隐约知道了老夫子的意思,就听县太爷继续说道:“虽说科举这条窄路上通过的人少之又少,但我们不能让这里的孩子连上路的资格都没有,老夫子如今力不从心了,我希望能有人继续为我朝培养栋梁!”
县太爷的话说得虽然好听,江立和曹秀才却有许多顾虑。
曹秀才悲伤道:“能得二位赏识,我也算是没白活。可说到底,曹某人不过是个秀才,怎么能服众?”自己是块废柴,难道真能培养出栋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