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原本挺俊俏的少年面容都叫李逸问成了包子褶,“我想着,要不咱们到时再出家去?”
李逸哈哈大笑,完了抚了抚平安的头顶,安慰他道:“世事难料,这些年经了这么多的事,哪有都能料到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且走着看吧。”
画舫上,清风拂面,明月如钩投影湖心,散成道道波光,白日的千峰叠嶂,于夜中都成了远处的雾霭缥缈。
肃王少有的慵懒在船头,月下执壶饮酒,身姿如重山眠卧,说不出的fēng_liú意味。
李逸忍不住手痒,沾了清酒在船舷上不着痕迹描摹眼前人。
赵渊叹了口气,道:“原想着不过一日,早知道,该让平安把你那套家伙都带上。”
李逸尴尬地收手,自以为不会被察觉却到底抓了个正着,“船上时有晃动,是我让平安别带的。”
赵渊仰首饮一口芙蓉液,将残酒反手抛出,细细酒线闪着银光落到湖里,那姿态一气呵成,洒脱得叫人妒恨。
他转头长臂送出酒盅,眉眼深深望着李逸。
李逸不由自主拿起酒壶,给他斟满。
“在想什么?”
李逸才将目光投向湖心,赵渊就又将他拉了回来。
他的目色如水和夜化在一处,李逸并不准备扯谎,“在想殿下。”
赵渊挑眉,坐起了身道:“哦,想我什么?”
“想殿下要怎么应陛下设的局。”
皇帝将他捧得高高的,便是个序幕。
赵渊笑起来,“天底下愿意看到本王有个好落场的,大概一个手都能数完了。”
哪个不想拉他下马,分了血r_ou_,给自个添一杯羹。
肃王不是平安,李逸不必避重就轻,而是直说了估量过的形势。
“陛下亲政前,有几方势力,必要削弱了,他才能安稳坐到那个位置上。除了殿下,还有宁安宫中那位和沈家,以及宁王为首的诸王。”
赵渊补充道:“宁王如今已和沈家站到了一块儿,陛下刚把两家牵成了亲家。”
李逸意外之余,又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没有联姻,这两家只怕也会因利益走到一处,太后若是拉拢不了殿下,那只有转头和诸王联合,共对殿下了。”
赵渊点头,全给李逸料着了,示意他继续往下。
“再往后,陛下极有可能,会让殿下和太后诸王互相争斗,坐收渔翁之利。只有句话僭越了,陛下恐年纪太轻,即便心有余力亦不足。”
赵渊玩味一笑,忽就出声道:“白显。”
李逸一时没听明白,赵渊便将身子凑去,酒气顿时将两人围绕,李逸只听赵渊在他耳边轻道:“白显就是陛下。”
“啊。”李逸轻呼出声。
赵渊眨了眨眼,退开些对着李逸道:“如今你知道陛下是什么人了,便知道他有足够的心智与魄力来完成你说的计划。”
李逸此时是真的觉得赵渊的境况很不妙了,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张了张嘴却顾虑着没问出口。
赵渊见眼前人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想也不想抛了酒盅,伸手就把李逸拉入怀里,双臂圈紧了问他:“想说什么?”
李逸被他迫得没法,别开些眼道:“殿下当初为何不……”
“为何不自己坐了那位置?省了这许多事?”
赵渊转过李逸肩背,将他揉进怀里,两人同向漫天璀璨星辰,赵渊指一湖春夜给李逸看。
“我从未动过那个心思,原也意不在此,只想了却了此间事,和一个人过山水之间的日子。”
万籁幽静,李逸未察觉时,有心弦被拨动了数声。
赵渊垂首将头埋到李逸肩颈处,耳鬓厮磨道:“不用担心,除了你,谁也奈何不了我。”
李逸回头,再想开口,赵渊绵绵密密的吻已落了下来……
船底轻浪,沉沉千里去。
第六十五章
中和宫思政殿的西头,有一间不大的书斋,赵珩将屋子题成了“听雨堂”,是他闲来读书绘画的地方,有别于正经听课讲习之所。
赵珩摹完了最后几笔李逸的芭蕉鹤立图,正在琢磨哪儿的用笔有差,何处的意韵与原画不同,刘顺忠进来道:“韦大人在外头候了好一会儿了。”
“怎得不早来报?”赵珩微有些不快。
刘顺忠忙道:“韦大人知道陛下在作画,特意嘱咐了不让打扰,说并无紧要事,他得了些外头的消息,来说给陛下解闷。”
赵珩这才露了笑脸,“让子通进来。”
韦徹穿着银红的曳撒,下头露着雪白的麂皮靴,书斋里本是一室素淡,他进来了,边走边晃得满壁生辉。
赵珩暗道,什么时候该拿韦徹来入个画儿。
韦徹先给皇帝见礼,赵珩问他,“子通听了什么新鲜的信儿来?”
銮仪卫是皇帝的耳目,上至朝堂下至民间,三五不时要给皇帝通个气,以免天子消息闭塞,被下头人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