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玉听罢此问方沉吟答道:“若说这杜姑娘,我亦曾见过,生得眉清目秀,为人倒也恭顺知礼,据闻亦是知书识字、女红娴熟,如此我倒无甚不满之处;只这杜家,家底到底浅薄了些,杜志恒虽得入朝堂,然其父仅为秀才,祖父以上俱为白身,未得功名。若论门第,可不计较其清贫,嫁资匮乏,但需得是书香有德之家。我林氏一族至祖父封袭四世,吾父即以科第入仕,吾母乃国公之女,吾‘妇’乃国公之孙,进士五魁。至吾弟娶妇,何以竟与我相差甚远……”
贾珠闻言转身伏在煦玉身上,伸手点着他的嘴唇打趣一句:“若我并非国公之孙,你当初便不会‘娶’我?”
煦玉笑曰,不答反问:“若你当初并未生于此地,有这等因缘,你我二人又当如何相识相知,进而作了同窗?”
贾珠听罢,虽觉此言大有可商榷之处,然亦不知如何反驳,只得道句罢了,又道:“你之言有理,然依我看来,熙儿此事当需从长计议。杜家虽家世稍逊,然这杜姑娘你亦曾谋面,大抵是个好的。我虽‘嫁’与你,然到底并非女儿身,无法执掌内宅,待黛丫头出嫁,内宅诸事少不得将全权委任与弟媳妇。若是不慎娶了那德行欠佳之人,恐内宅之中将永无宁日……此番依了我看,与其计较家世门第,不若娶个贤惠有德的,能做那贤内助,如此方无后顾之忧。”
煦玉闻言,亦是颔首称是。
贾珠又道:“何况此事最大的益处便是这杜姑娘是你素昔熟识之人,不若那由得媒妁口说无凭之人。她父亲又是熙儿业师,林府西宾,这桩亲事之中想必不少那师徒情分,遂已并非是一普通亲事。若是此番贸然将此事推拒了,岂非连师徒情谊亦一并损害了?”
煦玉道:“此正是我难以决断之处。”
贾珠则道:“此外据我观之,熙儿与了那杜姑娘又是自小相识,想必彼此之间有些情意。而熙儿别处不肖你,唯独这性子与了你这做哥哥的一般痴执,只怕这段情意亦是难以轻易释怀。你若硬要阻了这桩亲事,便如当年你家老爷太太欲硬阻了你我之事那般,若是如此,只怕你亦是不好受罢。”
煦玉听罢这话,念及自己与贾珠之事,推己及人,心里方又活动了些许。然一思及此番乃是熙玉背着自己暗地里定下的亲事,便又气不打一处来。遂嘴上仍是不肯放松,直怨熙玉僭越了自己这一兄长,自作主张。贾珠从旁劝解许久,煦玉仍不解气。
☆、第七十八回情有独钟公子提亲(五)
几日后,煦玉方将熙玉唤至荣府,将熙玉很是理论一通,道是此番熙玉越礼在先,与人定下私情,僭了自己这一长兄,何况这杜家家世不尽如人意,遂这桩亲事他不欲应允。熙玉闻言登时只如五雷轰顶,唬得七魄去了其六,以为自己这桩婚事铁定无望,忙不迭跪下磕头赔礼道:“请哥哥千万息怒,弟知错!弟知错!……”
贾珠从旁见状不禁叹了回气,只道是煦玉偏何使这性子,心下虽允了,面上偏生佯怒,唱这黑脸,倒将熙玉骇得半死。
煦玉则冷冷说道:“此番任你如何分辩,亦于事无补。”
熙玉听罢,心下凉了个透,随后悲从中来,不禁淌眼抹泪地自述己情:“弟自知自作主张、私定终身有违常理人伦,怨不得哥哥嗔怒责罚。只弟对了杜姑娘亦是情难自禁,弟若娶妇,除却杜姑娘,不做第二人选。弟亦知杜家家世稍逊,然念及杜先生乃弟业师,素昔师徒情分,亦莫可相违。此事未及知会哥哥,亦是恐哥哥不允;次者,若是任媒妁提亲,则恐其中多空口无凭,虚言谎话,遂不若定一与己相熟之人,好过成亲后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