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几个字说得磕磕绊绊,他的嘴唇都已经青紫。
李秋辞的双手一直背在身后,这会儿才拿出来,臂弯上挂着一件厚袍子。
她有些忐忑:“给陛下送衣裳……奴婢之前一直打听不到您的消息,前段时间听宫人谈起,说您这边什么过冬的物件都没有,这哪儿行啊……”
李怀安深吸一口气道:“你回去,别再来了,也别管我,和魏国撇清关系对你更好。”
嫁到赤余也有十多年了,这姑娘怎么还关心着魏国的一介俘虏。当初先帝送她去和亲,摆明了把她往火坑里推。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便让他人的女儿嫁到敌国外邦,这些事她应该清楚的。
傻不傻啊。
李秋辞鼻子有点酸,李怀安这副模样她哪儿能狠下心什么都不管。她往前走了两步,把厚衣服放到床边,又退了回去。
“您不必替奴婢担心,没人跟过来,不会被发现的。”
李怀安瞥了一眼那件毛茸茸的厚袍子,身体本能让他忍不住想拿过来。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想清醒一些,却已经感觉不到太大疼痛。
那件衣服一定很暖和。
他抿了抿嘴唇:“能……留下吗?”
李秋辞眼里顷刻间含了泪,点点头。
他在床上爬了两步,摸到那件外袍后裹在身上,整个人不住发抖。
李秋辞从前只在魏国明晃亮堂的大殿上见过李怀安,那时他还只是个皇子。举止间自成fēng_liú,眉眼中满含矜傲。
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
她看了看那床薄被,没有迟疑地把自己那件雪白的大氅也解开脱下来,披在李怀安身上。
他蜷缩的身子感受到另一股重量,艰难抬起头来,却看见李秋辞一身赤余衣袍立在几步之外。
人还是昔日那个魏国姑娘。
“奴婢不再来了,这衣服您平时藏好了,别被发现……您一定保重。”
她最后看了李怀安一眼,便如诀别般离开了。
这是李怀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他从这场严冬中勉强生存下来,如之前的那一年,单调枯燥地又度过一次了春夏秋。
第二年入冬,他才知道李秋辞已经病逝,只留下一个还未成年的小皇子。
他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个小皇子找上门来。
十四岁的少年,不像真正的赤余人十三四岁身量已足。或许是他母亲的原因,他看起来更像中原的小孩。
让李怀安想起了李越。
少年叫勒其尔,却有一个李秋辞取的中原名字,于南。
他踢开了李怀安的房门,一把长刀被他拖在地上一路滑行,发出刺耳的声音。
天气y-in寒,李怀安腿痛复发,正倚在床头。长刀劈来时,他抓起破枕头挡了挡。枕头被一分为二,他的手臂也见了血。
被关在这里太久,见到的第一个陌生人竟然是个小疯子吗。
“你害死了她!”
小疯子已经快脱离理智。
李秋辞只来过这里一次,然而刚好是这一次,她被发现了。
那件雪白的大氅是赤余老皇帝所赐,李秋辞面见皇帝时被无意中问了一句“新做的那件衣服怎么不穿”。正是这一句,她里通外国的行径便被发现。
被罚之前,她用和亲公主的身份换来最后一个特权——让魏国的俘虏皇帝留下那两件外袍。
赤余皇帝像囚李怀安一样把她囚禁起来,一个冬天过完便落下病根,无医无药,一年不到就走了。
那老皇帝看不惯李秋辞,却越发欣赏她那个小儿子。年纪轻轻就疯疯癫癫,像他老子。
没了娘的勒其尔从后宫杀了过来,把李怀安这个罪人带走了。
带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唯一的光亮是几根惨白的蜡烛烧出来的光,照亮了一室的刑具。
最显眼的是那根柱子,李怀安被绑到上面,长达三年的折磨由此开始。
勒其尔站在他面前,头发结成了数股辫子,尾端绑上了银环。银环上刻着繁复花纹,他记得,中原人把这叫做神冥纹。那是赤余的图腾,代表天神,象征大地与生命。
他手中握着一只细鞭,闪着黑色的光:“你就是个百害而无一利的废物。”
小皇子轻抬手腕,猛地往下一压,一道鞭花便甩了出来,带着清脆的声响落在李怀安肩头。疼痛在片刻后才显现出来,带着灼烧的感觉。
李怀安的思绪在一瞬间被打到变形。
这少年看起来还没他高,力道却大得惊人。
“害国害民。”
他又挥了两鞭,力道更大,外衣生生裂开两道口子。灼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李怀安忍痛没吭声,突然间想到了别的。
这小疯子和李越除了年岁小便没什么相似的了,自己那侄子可不是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见李怀安没什么反应,勒其尔意兴阑珊地扔了鞭子,从腰侧掏出一把小刀,凑到他身前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