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煮着羊r_ou_和土豆,放了些花椒和干辣椒。彝族人家里也有厨房,泥砌的灶台很大,从左往右依次架着大中小三口锅。最大一口锅平日里煮着喂猪的红薯,米糠和菜叶,其他两口锅做饭,但平时自己家人吃饭都在堂屋的火塘上做,只有家里出了红白喜事要招待客人的时候才会用到。
羊r_ou_就煮在中间那口锅里,陈云旗看着唐俞韬掀开最大那口锅,挑挑拣拣出两个手指大小的红薯,递给自己一个。陈云旗蹙眉正犹豫要不要接,唐俞韬安慰说:“干净的啦,这些牲口吃的比我们还好呢。”说罢将红薯往嘴里一塞,连皮都不剥。
除了陈云旗,唐俞韬和李辉到了别人家就像到了自己家,一点儿不客气,还假模假样要在厨房帮手,被李燕妈妈撵j-i似的赶了出去,她嘴里叼着香烟,眼睛被飘起的烟雾熏得眯着,一手举着锅铲扯着大嗓门喊李燕爸爸招待老师们吃茶。
天黑了,屋里冷得像冰窖,火塘很快燃了起来。
几个人在火塘边席地而坐,李燕爸爸用一个黑糊糊的小陶罐装了把茶叶灌上水,把陶罐半截埋进坑里的柴灰中,不一会儿茶水便沸腾翻滚起来,他又挖了些白腻腻的猪油倒进一柄长勺,举着在火上烤,油很快化了,发出滋滋的声响。油热后他把一些剥好的瓜子米和掰碎的核桃丢进去,瞬间一股坚果的香气被热油烘出。
混着坚果的熟油倒进陶罐,油茶就煮好了。唐俞韬嫌苦不喝,只有李辉和陈云旗接过小瓷杯。
瓷杯盛着的茶水表面飘着厚厚一层油花和碎坚果,杯底的茶叶黑糊糊的,很烫,陈云旗吹了吹抿一口,嘴唇立刻糊上一层油,茶的确很苦,初入口苦得陈云旗忍不住皱眉,但随即跟着茶水一同入口的碎坚果被嚼碎,微甜的焦香味道又缓解了苦味,越吃越香,有些回甘,喝到第二杯的时候,陈云旗就喜欢上这油茶了。
李辉去里屋看李燕和李雪做作业,唐俞韬靠着墙依旧盯着手机看,李燕爸爸给陈云旗递烟,半个身子越过火塘给他打着火。陈云旗一手护住火,垂下头凑近吸着烟。
李燕爸爸给自己也点了根烟,他叼着烟煮上一罐新茶水,夸起陈云旗说:“陈老师厉害哦,这油茶我们平时都喝得少,嫌苦,放些瓜子核桃还好吃些。老人家喝茶是不放这些的,苦的要命,但是喝了明目,你看我们这里的老人,多大年纪了眼睛还是好得很呢。”
“我外公也喝茶,虽然没这个苦,我能习惯。”陈云旗笑着说道。
“可以可以!喝得惯我们这里的茶,就不走了嘛,留在这,我们给你盖间屋,娶个媳妇怎么样!”李燕爸爸哈哈大笑,露出一口大黄牙,黝黑的脸上褶子堆叠在一起,三角眼眯得都找不着了。
虽然是句玩笑,但陈云旗听了觉得心里莫名的温暖,这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问出处,招待他喝茶吃饭,还要给他盖房子,待他郑重像稀客,又随意像老友。
山里的每个人每样事物对他来说都新鲜又亲切,他从未像这样窜过门,连小时候在外公家都很少。小时候的陈云旗在院子里玩耍,跟着别的小朋友回家吃红烧r_ou_,被外婆抓回来好一顿数落,笑话他没出息吃别人家饭香。外公外婆都是中规中矩的老实人,得了别人好处一定要倍数还礼,也不爱给旁人添麻烦,只允许陈云旗在院子里跟小朋友玩,不许去人家家里蹭吃蹭喝。
聊着天打着趣,三杯茶下肚,晚饭也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