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惶恐?这父母面对日渐长大的孩子啊,就像我们面对日新月异的世界一样。因为我们能给你们的指引,都来自我们自身的经验。可那些经验,现在都过时了。”
这番话,对秦敛而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以前没有想过,原来大人的世界是这样的。
但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不说别的,就说秦大龙换了智能机之后,就经常会问秦敛各种功能要怎么用。
这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当时秦敛也没有特别的感受,今天想起来,却突然有种自己真的长大了,而父母正在老去的感触。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仿佛一下子触到了生命的本质,叫人心生敬畏。
“所以啊,”外公继续道,“孩子的每一个坎,也是父母的一个坎。你们这些小孩可能会有一种错觉,认为父母无所不能。可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这些大人能力非常有限。你得给我们一点时间,因为到我们这个年纪,对未知的新事物,第一反应不是好奇,而是拒绝和排斥。”
他的语速并不快,慢悠悠的,也并不如何伤感,好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之类的话题。
或许正因为这样,这些j-i汤一样的大道理,秦敛居然都听进去了。
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
秦敛心里沉甸甸的。
“你和袁绦的事,本质上也是这么回事。也许你们没错,但家长们不能第一时间接受,也不是错。”最后,外公说,“不要着急,给大家一点时间,慢慢来。”
“老话说事缓则圆,你一着急,就容易出乱子。就像你下棋,越来越没有章法,当然就输得越来越快。另外还有个词叫事急从权,权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吧?就是‘将就’。你们年轻人都爱说个‘我不愿意将就’,那就给自己留点余地,别每天都弄得跟打仗似的。”
“什么打仗,太夸张了吧?”秦敛小声嘀咕。
外公哼笑,“你自己照照镜子,你刚才说要去做作业的那个表情,像不像要去上战场?”
秦敛想了想,也不由笑了起来。仔细想想,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袁绦用了不少办法,提起了她学习的劲头,但也只靠这一股劲儿撑着,就像战场上一鼓作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而衰、三而竭了。
“那我要怎么办?学习总还是要学的吧?”她忍不住问。外公这么睿智,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学当然是要学的,可是秦敛,你学习是为了袁绦吗?”外公认真地问。
秦敛一愣,“当然不是。”
至少这一点还是可以肯定的。
“可是在我看来,你就是为了袁绦,强迫自己去学。你自己想,这种状态能长久吗?”外公说。
……事实上已经出过一次问题了,秦敛想,只是她和袁绦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外公也没有说错,她扪心自问,自己现在学习的唯一动力,确实就是袁绦。
“你也许会觉得,你爸妈学历也不高,你就算学习再糟糕也不影响继承家业。可是秦敛,时代不一样了。你爸妈赶上了好时候,所以有那个辍学的当了大老板,上大学的反而要去给他打工的笑话。可这种人难道很多么?凤毛麟角。”
“事实上,到了今天,读书改变命运的说法依旧有效,而且门槛更高了。可笑的是大多数人只看到‘大学生满地走,待遇不如狗’,就以为学历无用,其实那只是因为他们的学历还不够高j-i,ng尖,踏足不到那个领域。我们之前说,社会发展太快,前人的经验没有用,这时,教育的重要性就更加凸显出来了。”
“想要不被时代抛下,就连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还在拼命学呢,何况是你?”外公颇为感慨地道,“学习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提升你自己的层次。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如果把它寄托在袁绦身上,觉得自己是为了她,要不了多久就会出问题。”
秦敛虽然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这种把对方当成一切理由的做法,感情好的时候固然好,感情稍微淡一些,就会变成怨怼甚至仇恨,滋生出“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之类的念头。
“两个人在一起,取长补短、相互促进,这应该是好事。将之归咎于‘我是为了对方’,说白了,只是一种‘我付出了很多’的自我感动,如果得不到足够的回报,就容易变质。”外公转过头,看向秦敛,“别觉得你在为袁绦吃苦,谈恋爱应该是令人开心的事,如果这段关系令你压力重重,就该考虑是哪里出问题了。”
秦敛咬着唇,感觉自己的一部分想法已经完全被外公看透。
她之前的想法,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所以学习一累,就会懈怠,才会跟袁绦生出矛盾。之后她要了奖励,看似解决了问题,可一旦奖励也对她失效,问题又会冒出来。
就像一个把袁绦和学习放在两端,衡量谁比较重的游戏。
可是袁绦和她的学习,本来就不应该这样比较。
“我知道了。”秦敛深吸了一口气,“谢谢外公,我会仔细想想的。”
“去吧,找到你自己的方向,前面的路走起来才会更轻松。”外公说。
秦敛抓起茶杯,将最后一口残茶饮尽,站起来准备回屋。
然后动作不由一顿。
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