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笑得好无奈,他把失望痛心和愤怒深深藏在心底,留在脸上的,只剩下无奈的苦笑。
放下那两份证据,朱棣缓缓提起朱笔,笔似重有千钧。
御笔润饱了朱砂,朱棣又沉默良久,才在木恩的那本奏章上决然地勾了一笔。
笔力遒劲,力透纸背,一笔如钩,殷红似血
“哐”
沉重的牢门打开了,纪纲坐在一间牢房里,一动不动。
起初,但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冲到栅栏边翘首盼望,盼望皇帝的赦令,哪怕是皇帝要亲自提审,都比这样关在牢里强,可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
这一次,牢门又打开了,他却已经麻木。
脚步声在他的牢房前停住了,然后哗啦一声,传来钥匙的声音,纪纲慢慢抬起头,往牢门处看去,就见四个戴尖帽穿白靴的东厂番子站在门口,仿佛阎王殿上的四个小鬼,纪纲心里一热:“皇上终于要提审我了么”
德胜门,元朝时候叫健德门。
德胜门箭楼雄踞于四丈多高的城台上面,灰筒瓦绿剪边重檐歇山顶,面阔七间,后出抱厦五间,对外的三面墙体上下共设四排箭窗,总计八十二孔。
德胜门面北,北方属玄武,玄武主刀兵。
一辆牛车缓缓地从城里朝德胜门而来,前后押送的尽是东厂番子,番子人数不下百余人,一个个都是尖帽白靴,手里若再提一根哭丧棒,整个儿就是一幅孝子出殡的场面。
出德胜门不远,就是大明工部的铸钟厂。
试铸成功之后,今天就是正式铸造永乐大钟的时候。
牛车在铸钟厂内停下,车上被扯下一个人来,双手用牛筋紧紧绑在身后,眼睛上蒙着一条黑色的带子。
这人刚刚站定,一个番子便狠狠地搡了他一把,喝道:“走”
两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按着他往前走。
纪纲双眼被蒙住,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茫然地前行,让走就走,让停就停,绕来绕去。
此时,他正一阶阶地往上走,纪纲心想:“这是在上金殿么不对呀,记得台阶没有这么陡峭”
一阶两阶十阶二十阶
纪纲更奇怪了:“金殿上哪有这么高的台阶,这到底是哪里”
他已察觉,脚下的脚阶有些发软,踏上去还会发出嗵嗵的声音,这是木制的阶梯,绝非金殿的石阶。同时,他又感到阵阵热浪扑面而来,如今还是早春天气,那热浪竟比炎炎夏日还要酷热十分。
突然,肩上的两只手稍稍加了力,叫他站住了,然后蒙住双眼的带子被取下,身后脚步声嗵嗵响起,押解他的人退开了。
刺目的阳光先叫纪纲眯紧了眼睛。眯紧眼睛的刹那,他看到对面站着一个人,那人很熟悉,非常熟悉。
他眯着眼,眼前的人像渐渐地清晰起来,纪纲不禁愕然张大眼睛,眼前站着的居然就是他的老冤家夏浔。然后他又注意到,很远的对面站着一群番子,中间站着木恩,未及瞪一眼这个害得他前程尽丧的死太监,纪纲便换了骇然的颜色。
这时他才注意到,他正站在一个高高的台子上,左右是两座高炉,隔着三丈远,又有砾石和黄泥筑成的护台,那热浪依旧滚滚扑面而来,似乎要把他的头发眉毛都炙得蜷曲了,他甚至嗅到毛发的糊味儿。这里似乎是似乎是
纪纲茫然地看看四周,再看看站在对面的夏浔,心里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向站在对面的夏浔嘶声大叫起来:“我怎么在这里皇上在哪,我要见皇上”
夏浔平静地看着纪纲,轻轻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徐徐展开手中一份圣旨。
纪纲一见圣旨,顿知不妙,不由自主地连退三步。
夏浔没有叫他跪下,展开圣旨便沉声念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东辑事厂木恩等奏报,纪纲欺君不敬越权僭越矫诏贪墨勒索用阉人匿秀女藏兵器欺大臣,罔顾廉耻,无父无君,种种专擅,不可枚举,丧心病狂莫此为甚”
高台上热如盛夏,纪纲却是听得脸上全无一丝血色,那冷汗淋淋而下,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噼噼啪啪地落在地上。
紧接着,夏浔便是逐条述其大罪,共计大罪十八条,小罪二十四条,待夏浔将这些罪状一一念罢,纪纲已是面无人色,摇摇欲倒。
“前事不臧,更贻后害,身其事者,罪不容诛。如此种种,俱有明证朕岂可赏罚不明乎纪纲罪恶滔天,本应于勾到之日,令赴市曹,寸磔而死,明正典刑。念其靖难之功,不忍再施折磨,着其听旨后,跳炉自尽,血肉融入大钟,永为后世之警钦此”
夏浔念完圣旨,缓缓收起,抬头看向纪纲。纪纲面如土灰,面容呆滞,似乎后边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听清,那一头蓬乱的头发因为热浪滚滚向上,纷纷飘扬起来,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如痴如疯,仿佛一个乞丐。
夏浔双眼微微一眯,沉声道:“纪纲,你听清楚了”
纪纲的眼神错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梦呓般地道:“没有辽东之罪么”
夏浔轻轻吁了口气,目光缓缓抬起,比纪纲抬的更高,望着那在热流下律动如水的天空,淡淡地道:“若宣布你辽东之罪,激起民怨沸腾,损害朝廷令誉,你纵身死,岂非还要造下无穷的罪孽”
夏浔轻轻地笑了笑,又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