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午时出发,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秦云踪策马行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身后马车里坐着的人,即是这队人马翻山越岭风尘苦旅逾两月所要迎回的逸王妃。临走前秦云踪又发了一份密报,这一次终于不再是一签白纸。
姚绣莹的马车在队伍后端缓缓行驶,姚君阳并未与之同行,而是紧跟在林迪菲的马车后。
坐上那辆装饰极为华贵的马车后,林迪菲才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原来岗前培训并未结束——小蝶也要一同上京。
小蝶钻进马车后发现自己正被人用一种融合了凄楚与哀怨的目光盯着,不禁抿嘴一笑。
小蝶嘴上老是数落林迪菲这个冒牌小姐,嫌她举止不够文雅气质不够高贵文不成武不就还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问些白痴都该知道的问题,简直……有些太好相处了。扪心而论,小蝶其实是更愿意在林迪菲身边伺候的,的确,江晏如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文韬武略样样通,但也正因为如此,难免带些狷介孤傲之气,平素说话总是冷冷的,与任何人都保持较为疏离的距离,纵然自己已在她身边朝夕不离贴身伺候十几年,似乎依旧不透她的脾气,而这个来路不明冒牌货则不同,她爱说爱笑爱打闹,永远一副不设防的模样,对于小小的善意都满心感激,可以轻轻松松地收下别人的冷言闲语甚至是数落谩骂,然后报以毫不在意的微笑,尽管嘴上嫌弃的话句依旧不断,但心里已不能不承认自己更愿意待在她身边这个事实。
小蝶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跟在这个人身边,随她进王府照料她的饮食起居,最重要的是,陪在她身边不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孤军奋战,她深深懂得,伴随逸王妃这个看似荣华无上的身份而来的东西其实相当可怕,江晏如的逃离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姚君阳名义上是送即将成为逸王侧妃的姚绣莹上京,然而他此行的真正任务则是确保林迪菲能顺利进京。必须要让她嫁入逸王府成为逸王妃才行,稍有差错,江丞相和江府诸多谋士门客殚竭虑筹谋已久的东西便会化为泡影,江府的未来也会因此变得难以掌控不可预计。必须排除一切可能出现的意外,必须全力以赴去确保那个意义重大的计划能顺利进行,所以做这件事也是达成使命的必要步骤,不可心怀妇人之仁。这些天来每每犹豫究竟要不要做那件事时,姚君阳总是用这样的想法来坚定意志。
车队行至银阳郡的时候,已是日衔半规。知府率众多官员早已等在郊外,望眼欲穿了半日总算等到准王妃贵驾降临。一番毕恭毕敬万分周到的见礼后,林迪菲被安排去银阳郡最奢华最美轮美奂的宅子歇息——银阳郡知府的官邸。
林迪菲初见那知府时就觉得他长了一副典型的贪官污吏的嘴脸——满脸横、嘴唇奇厚、双眼浑浊、表情猥琐,在见识过被他称为过于简陋承望多多包涵的府第后,林迪菲更加坚定了此人是只大硕鼠的想法。江家世代为官基极厚而府宅修得却还不及一个小小的知府官邸来得豪华轩伟,实在大有问题,由此可见这只硕鼠的偷米手段实在不甚高明,明目张胆不懂收敛,以致于鼠迹可寻,被猫捉到是迟早的事。
夜已深,姚君阳住的厢房内依旧亮着灯火,一个修美的剪影在窗纸上来来去去,伴随着一声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一声重重叹息后灯火终于灭了。
姚君阳缓缓走出房门,眉头似锁,心中更是愁肠百结。这件事已经拖得太久了,本该在林迪菲立下字据的时候就完成的,因为种种原因直拖到如今,而若是再不行动的话,以后恐怕会更狠不下心。沉思了一会儿,姚君阳还是提步向林迪菲所在的院落走去。
小蝶如约等在门口。出发前就已经说好,上京途中小蝶需日日向姚君阳报告林迪菲的行为活动,包括她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不同寻常的话(这个可就多了去了)等等。
“小蝶,拜托了,务必要让她服下这瓶东西。”姚君阳努力平静语气。
“表少爷……”小蝶欲言又止,她知道姚君阳的难处比她更大纠结比她更多,因此当他下达这个命令时便意味着此事已经毫无回寰的余地了。自己又何必再让他为难,便无话地接过。
江府的决定是,必须确保这个冒牌的江晏如不反悔不罢工,至于之前林迪菲立的那张乱七八糟的字据则完全不需要列入考虑,前提是要用一样东西来拴住她的意志,让她完完全全地接受江晏如的使命,这样东西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无上重要的——生命。
姚君阳给小蝶的瓶子里装着的体晶莹剔透略带香气,如果把其致命的毒忽略掉的话,任何人都不会拒绝喝上几口,而若是把这东西加进饭菜或是茶水里,吃下去的人便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死于何因。
“谁啊,我已经睡了喔。”
“小姐,是小蝶,我来给你送茶水。”
林迪菲听见是小蝶来了,立刻进入角色,低沉着声音答道:“进来吧。”林迪菲觉得小蝶其实更适合当个老师,杏眼一瞪柳眉一竖便就威势十足,吓得自己不敢乱来。
小蝶亲眼看着林迪菲喝下那盅掺了毒药的茶,心中一恸,几欲滴下泪来。她忽然想到,如果眼前这人是真的江晏如,自己是不是也会被指使把这盅茶端给她喝,想到这里便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黯然一叹:“是谁说身在富贵人家就是前世积德呢。”
信鸽飞至抱朴居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