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用?你们这些警察,马上滚远一点……我把钱拿去交了治疗费,我自己自
首……不要逼我。」
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抱歉。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哪个医院敢要
你抢来的钱?哪个医院还敢给你妹妹治病?」
他当然已经知道这是事实,只是一直强行装作不知道而已。现在被我毫不留
情地戳穿,他眼中的每一根血丝中都流淌着绝望,正在拼命想迸出眼眶:「都是
你们这些王八蛋……」
我冷冷地回答道:「你要救妹妹,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嫌疑人一下子僵住了,虽然瞪着我,却掩饰不住凶恶和慌乱后的期待。
我继续道:「如果我是你,我大概也会这么做,毕竟实在是没办法了。但我
比你聪明,既然没有干净利落地得手,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会马上收手。这
事情肯定能上新闻,现在资讯发达,网上到处都传开了。只要上了新闻,妹妹的
治疗费就有着落——你明白吧?但是光有钱还不行,对吧?还要有骨髓。如果我
死了,我妹妹再去哪里找骨髓?所以我一定要保住我自己的命,绝对不能被警察
打死了。抢劫未遂,劫持人质也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再加上确实是事出有因,我
会争取法官的同情,轻判几年,努力改造。只有这样,将来我还有和我妹妹团聚
的那一天。只有这样,我和我妹妹将来还能继续好好生活在一起。」我看着嫌疑
人,微笑道:「你是真的打算救你妹妹的话,知道该怎么做吧?」
嫌疑人浑身哆嗦着,语言也再难以保持平静:「你……你又保证不了能救我
妹……就算我真的现在自首……你们还是不会管我妹……你们根本不懂……」
我当机立断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向你保证,我会尽一切
努力,解决你妹妹的治疗费用。另外,」我注视着他,轻声道:「我当然懂。我
曾经,也有一个妹妹。」
*** *** *** ***
「斌子,过来,这是你妹。来见见。」我清楚地记得我刚上小学时的那个初
秋的黄昏,正在奶奶苦口婆心地劝说,或者哀求下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破旧的
家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父亲在门边气喘吁吁地放下扁担上挑着的一床千疮百
孔的被褥,和一只用铁丝扎起裂口的大编织袋,拍打着裤腿上的泥土,瓮声瓮气
地对我说道。
但是我并没有马上去他身边。童年时我父亲的形象是那么模糊,以至于我至
今都无法清晰地回忆。我和他的感情不好,当然也不坏,只是一种冷淡。父亲这
个词对我来说,只是意味着一个一年,或者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的陌生人,每次
见面的时候会给我带些稀奇古怪的零食,或者稀奇古怪的小玩具,仅此而已。
至于我的母亲,我早已经记不起她的样子。
我的父母,在我记事以前,都是一座国营农场的职工。他们没有什么文化,
只会田头地里的劳作。他们其实就是彻头彻尾的农民,和我的祖祖辈辈一样。只
是在曾经的某个时期,有一部分农民响应一个伟大的号召,交出了自己的土地,
开始为国家而耕种。
当然,那段时间内,他们的身份曾经让无数普通农民羡慕不已。毕竟是拿工
资,分房子的工人。可惜在我刚刚出生以及那之前的岁月,这整个国家都一直贫
困而且匮乏,父母作为实际上的农民,工资微薄,仅够一家人糊口。至于住房,
也只有一大排集体宿舍中的一间。
而我这代人,生在这个国家开始尝试摆脱贫穷的年代。一位老人在遥远的南
方画完一个圈之后,无数人的命运就被彻底改变。
国营农场作为历史的产物已经非常落后,和无数的国有或者集体单位一样,
在那之后终于走到了使命的尽头。相比真正的国企工人,下岗的时候多少还能拿
些补偿,我的父母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
农场被附近镇上领导的亲戚承包,他们成了先富起来的那批人。而我的父母
则成为了没有土地的农民。直至今日,农民至少都会得到最低标准的土地,而他
们却连一块宅基地都没有。因为他们的官方身份是下岗职工。
他们被抛弃在历史和未来的夹缝当中,工人和农民的夹缝当中,城市和乡村
的夹缝之中,找不到容身之处。最后,父母只能带着年幼的我和年迈的奶奶,在
农场附近的村子里租了一间主人前去城市定居而空下来的旧瓦房,然后一起出门
打零工。
于是在我人生最初的记忆中,父母就成了天边的候鸟。每年春天,他们从海
南岛开始,追逐着飞雁一路向北,为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们播种。每年秋天,他们
从大兴安岭开始,追逐着飞雁一路向南,为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们收获。
他们默默地接受了命运,在星辰和风霜之中挣回一份微薄的收入。运气好的
话,他们每年会回来过年,而我记得曾经有整整三年没有见过父亲。
「斌子。」父亲再次呼唤趴在那只编织袋上,正在徒劳地翻找的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