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裴宣神情轻松,嘴上说话也带着点漫不经心,张玉书油然生出一点沮丧来,不过很快将这点小心思掐灭掉,他搞不清楚裴宣跟裴矩之间很是微妙的父子关系,毕竟,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血缘才是最紧密的关系,就像天师道,因为张玉书是旁支,因此,在他显露出与常人有异的一面之前,压根得不到天师道正统的传授,即便到了现在,天师道会为了道统,费心将他推上皇位,却依旧不会将天师道秘传的典籍传授给他,只有门派内张家的嫡系才有资格获得那些道法秘籍的传承。
因此,在张玉书看来,裴宣帮他向裴矩求助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自然不知道裴宣求助的对象居然是裴蕴,而不是裴矩,不过其实效果也差不多就是了,因此,这会儿已经放下了大半的心思,开始琢磨着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因为鱼俱罗的关系,对于张玉书他们的封赏暂时还没下来,下面的人已经有些躁动,毕竟,杨广这些年愈发刻薄寡恩,之前甚至多有不顾抚恤赏赐在外征战的将士,就想着建造龙舟宫殿,赏赐宫中美人之类的事情,很多人都担心自己在外面出生入死,最终却没有任何回报,这年头的军队可没有什么太高的道德觉悟,当兵为的就是出人头地,即便不能封妻荫子,总能靠着战功获取一些土地钱帛,连这些都没有,谁还肯当兵呢!张玉书只得努力安抚,偏偏一来他自己手头也不宽裕,二来,就算有钱,他也不敢做私人劳军的事情。这跟鱼俱罗偷偷摸摸将自己的儿子接出来,性质还要恶劣一点,这是纯粹是将手底下的军队当做私军了啊!你自己的私军,你怎么封赏都无所谓,问题是,那些是朝廷的兵马!因此,张玉书只有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弄来了足够的粮草,甚至还弄了些牛羊过来,给手底下的人提高了一下待遇,总算压住了下面的躁动,心里却也有些急躁,他需要爬上更高的位置,如今一个副将,算什么呢!总得弄到一个足够开牙建账的资格才行啊!
裴宣的信送到京城的时候,裴矩居然正好在裴蕴家里,见得裴宣居然绕过了自己,将信送给了裴蕴,裴矩脸色就是一变。
裴蕴也有些尴尬,瞪了那个不会看眼色的仆役一眼,那仆役也很委屈,谁知道裴宣居然给自家叔父送信,却没给自己父亲写信呢!好在当着裴矩的面,裴蕴没有发火,只是挥手叫那个仆役下去了,然后便更加尴尬啦,要不要拆信呢?
裴矩却是恢复了一贯从容自在的风度,笑吟吟道:“既然宣儿送信过来,只怕的确是有要事,不妨读出来,你我兄弟二人参详参详!”
裴蕴无奈之下,只得拆了信,开始念了起来,一开始不过是寻常的问候,又说了一下自己这阵子的行踪,裴蕴读得心惊r_ou_跳,几乎要跳脚道:“那孩子,之前听说他在会稽代理郡守,还以为他就是在后方呢,哪知道竟然仗着学了点武功,居然随军出征,这打仗,是好玩的吗?亏得没有出事!”
裴矩心中却陡然升起一种自豪感来,自己的儿子,就该有这等胆识!然后又继续听裴蕴念信,结果就说到了这次的事情上,读到张玉书的名字,裴蕴便是皱了皱眉头,他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他出身世家,明面上,张玉书不过是河东庶族出身,裴宣跟张玉书混到一起,这让他颇有些不满。
裴矩却是若有所思,裴宣终究是他的独子,哪怕他再爱碧秀心,也不能改变,石青璇不可能继承他的抱负志向的结果。何况,之前裴宣与侯希白江上夜谈,那些话固然有些偏激,但是却让他陡然惊醒,心中苦笑,自己身在局中,却不知道,自己竟然被佛门当做了傻瓜,哄得团团转,碧秀心再好,却也是佛门之人,永远不可能真正背弃佛门,与自己真正意义上心意相通,反而是自己迁就了她好些年,最终却落得个无情无义,害死妻子的评价!如此一想,原本对石青璇的摇摆杀意都淡了许多,只觉索然无味。这些日子以来,他其实一直在关注裴宣,裴宣对张玉书颇有回护之心,裴矩自然将张玉书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清清楚楚,对道门的想法却已经是心知肚明。
原本因为宁道奇,裴矩还以为道门跟佛门沆瀣一气了,如今看来,宁道奇在正统道门之人的眼里,只怕不是什么所谓的道门第一宗师,却是道贼,佛奴,视其为道门叛逆,道门怎么可能平白为佛门做嫁衣。裴矩虽然不懂佛道秘传的望气之术,但是在看人上,还是有些心得的。张玉书若论出身,因为其母是南陈公主的缘故,勉强算是可以了,不过论起根基,比起佛门选择的李阀次子李世民来说还是差了不少,而且,他父亲已经去世,直系亲属也不算多,没有兄弟固然少了阋墙之祸,但是,却也没有个帮衬的人,一旦有个万一,连接旗的人都没有。但是张玉书本人的确颇有些王者气象,有才能,有心胸,能用人,能屈能伸,若是再有几分运道,说不得,江山真会改姓张了!
因此,见裴蕴不以为然,裴矩却是说道:“此人是道门推出的代言人,咱们好歹也该给道门一点面子!”
“道门?”裴蕴吃了一惊。
“要不然,宣儿怎么会跟在他身边!”裴矩轻哼了一声,继而沉吟道,“圣上这几年愈发刚愎自用,偏偏对几大门阀已经无力制,天下已经乱了,你我兄弟也该及早寻上一条退路才行?”
“大兄看好那小子?”裴蕴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