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见她对着自己发呆,回手拿起他外衣来,说:“好好休息。李婶说你近都没有休息好。你烧厉害,让他们担心坏了。”
“那昨晚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静漪喉咙干痛,吐字艰难。脸上大约是因为还发烧,热厉害,额头是冒汗。
陶骧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静漪额上汗简直止不住。
“我……”她抬手覆额,“要说了什么不该说,你就……当没听见好吗?有些话,我是……”
她说不下去了。
陶骧目光太深沉。
“有些话,你是不预备和我说。”陶骧穿好了外衣,又整整齐齐了。
楼下车子滴滴响,他看了腕表。
“照我们上次商议,你还是要决定。”他说。
“遂心根本不想跟我走。我也不能硬把她带走。我可以等。她愿意接受我之前,哪怕就只能远远看她……除非不得已必须要撤离,不然我们都不能勉强她。还有,我也不能扔下医院事情不管。”静漪轻声说。
陶骧眉一抬。
“牧之,遂心不愿跟我走,她讨厌我……”静漪说。这句话几乎是不自觉地溜了出来,她说完自己也愣了下。可是已经说了,又简直是伤作为一个母亲自尊心话。她脸立即红了。她转开眼,不能看他了。她被他望着,能感到他目光中有些什么,并不像是责怪她,反而有一点点温情……他们女儿,讨厌妈妈、不想离开爸爸……她这是有多么失败,才会落得如此结果?这好像是一场永无止境战争,她要同过去时间搏斗,才或许有一天,能够赢回女儿爱……“可是,我爱她啊……我那么爱她……”她背转身去,一双手握牢了床头铁架。
那么爱、那么爱……遂心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吧,还不能理解,不能谅解。他们都这样……
陶骧看她纤薄肩发颤。
她人很纤薄,却总让人觉得纤薄外表下是铮铮然铁骨……
他走了过来,将她拥怀里。
“总有一天会知道。”他说。
她一回身,将脸埋他胸口。
他身上竟有淡淡药水味道。
清凉,薄峭,寒气逼人。
她头脑清明了些,还是靠着他。
“对不住,牧之。就算囡囡讨厌我,我也还是想守着她。”她声音极低极低。
汽车又滴滴响了。
陶骧抚了抚静漪肩头。
他道了别,走到门边时,回过头来看了她,说:“有些事就不要再放心上了。好好和囡囡相处。囡囡是个心地很善良孩子,像你。”
他说完便走了。
静漪呆了一会儿,看到落椅背上黑色围巾……她拿起来。
普通绒线围巾,半旧不。有那么一小截,针织别扭,仿佛用力不均匀,有扣紧、有扣松……静漪握着围巾,拉开房门追了出去。她站楼梯上,陶骧穿过客厅出了门……她很想追上他,可浑身无力,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程先生,”李婶过来扶起她,坐到楼梯边木椅上。“陶司令守了您大半宿呢。要不是他,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您昨儿夜里烧厉害,一个劲儿地说胡话。”
静漪点了头。
李婶看看她神色,说:“陶司令说,老李事已经妥了。可是他得受点教训。陶司令不让这么放他出来……程先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陶司令和您大恩……您和陶司令都是大好人。要不是看着先生您,陶司令才不会为了我们这草芥之命操心呢。”
静漪轻声说:“但愿从此以后你少吃些苦头。”
“他险些丧命,还不知悔改,那就猪狗不如。我是不会再跟他有瓜葛了……对了,程先生,早上有位先生来拜访。管家说您不见客,他留下名片子就走了。就是这个。”李婶将一张名片交给静漪。
静漪接过来,看着上面印字。
律师丁家成。
她并不认得这个人。
她还昏沉着,急需休息,便收了名片,回了房间。
她倒床上时,依稀又闻到陶骧身上那淡淡药水味……她猛坐了起来。
“程院长?”梅艳春第三次叫静漪。
静漪抬头看她。
梅艳春把她面前文件又推了推,说:“签错地方了。”
静漪低头,可不是,她把名字签了本应由乙方签位置。
小梅想笑又忍住,只好重拿了一份来给她签署。一边销毁着原来文件,一边看着静漪问:“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几天也没休息好,要不要下面手术延期?我看您这些日子手术排有些满。要不是非您做不可手术,还是推一推吧。”
静漪签了名,拿了印鉴来,说:“好。”
她确有些心神不安,这样进手术室也很不负责。
小梅拿了文件,说:“下午没有工作日程,院长,您可以休息一下。”
静漪点点头。
小梅出去了,她过了一会儿,还是拿起大衣离开了办公室。
她让车子沿江跑跑,却看着阴雨天下浑浊黄浦江、街头乱象、面目凄惶人……心里加烦乱。她吩咐司机去安娜家。
下午茶时间,安娜正煮咖啡。
静漪突然到来仿佛并不出乎安娜意料。
她给静漪也煮了一杯咖啡,说:“来喝杯咖啡……多亏有遂心这个学生,陶司令不忘给我带好咖啡豆。你知道战时,这是多紧俏商品。”
战时两个字极刺耳。
静漪端着咖啡杯。
“你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