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念到下午,代儒便放了学,李贵等将车马预备齐了,贾蕙拉着贾权同车回来。先见了王夫人,王夫人叹道:“从前看着他们老子一起上学去,不就是这个样儿么?如今可是又一代人了。”玉钏儿见王夫人有些伤感,接着说道:“宝二爷和小兰大爷一个成了神仙,一个占了富贵,算富贵神仙都全了。太太是多大的造化!”王夫人问过贾蕙功课,便道:“你玩玩去吧,以后可得早睡早起。学些规矩礼数,才象是念书的孩子。”贾蕙答应了。
回到园子里,宝钗见他又细问家学里的情形,知他和贾权一起也觉放心。秋纹、碧痕等看见蕙哥儿,都笑道:“如今好了,哥儿可真要抢状元了。”从此贾蕙天天上学,回来时也只在园中走走,到掌灯后,自去理他的夜课,分毫不用宝钗操心。因此宝钗更得专心家政。
有一天,代儒有事,吃过午饭先走了,吩咐贾琮在学照料,那贾琮如何压得住众人,有些安分的还在那里写字念书,那些淘气的,便爬上代儒书案,拿墨笔涂了花脸,在案上跳着唱戏。还有跟着拍手叫好的,贾蕙悄对贾权道:“师父走了,这里念不成了,咱们家去念吧。”即叫焙好,叔侄二人一同回来。李纨、宝钗见了他们,不免诧异道:“今儿怎么放得特早?”贾蕙、贾权将学里情形说了,宝钗夸奖了两句,李纨对贾权道:“你往后只跟着你蕙叔叔走,我就放心了。”宝钗又吩咐莺儿,就在蘅芜院收拾两间书房,领他们叔侄去补功课。
一时李纨想起探春许久没回来,要打发人去看看。玉钗道:“我约她花朝前后回来住住的,这也快到了,借此去催催她吧。”那天便采些窖里新供的黄瓜扁豆,又把自制的玫瑰糕、茯苓饼装了两盘,命两个老婆子送去。吩咐道:“你见了三姑奶奶,说我和大奶奶都惦记她,问她身子可好?若是有空回来住两天歇歇。这黄瓜、扁豆是自己花窖里薰的,点心也是自己做的,请她尝个新鲜吧。”婆子们答应下来便去了,直至傍晚才回来。宝钗问:“她三姑奶奶都好吗?”婆子回道:“三姑奶奶给奶奶道谢,这一向总不舒服,一时还不能来。我听翠墨背地里说起,大概是害喜的样儿。”宝钗听了甚喜,得便就回了王夫人。
王夫人笑道:“三丫头出门子这多年,总没有喜信,我怕她是身上有病,不能受妊。这倒不用发愁了,只是她那里也没什么靠近的人,你们做嫂子的常去看看她,教给她怎样保养,倒是要紧的。”过了两天,李纨、宝钗便同去看探春。
此时周姑爷也赁了鼓楼街一所府第,门前便有许多番役。见是贾府内眷,连忙入内通报。少时即见侍书出迎,请至垂药门外下车。探春正在寂寞,见她们妯娌来了,自是非常欢喜。李纨道:“我们先以为你是真不舒服呢,敢则是大喜的事,这有什么瞒人的。”宝钗笑道:“咱们做女子的倒底吃亏,三妹妹这样见识学问,什么男子都赶不上,如今也得闷在家里,学母鸡孵蛋。”探春道:“还说那些呢?简直在这里活受罪,说病又不是病,可比病还要难受。若不为的传宗接代,我恨不能把他打了下来。”
李纨笑道:“千万别那么胡想,只要挨到十月满足,生下来就是一位小侯爷。”说得探春也笑了。宝钗道:“她们回去,说起你的喜信,太太听见了又是喜欢,又是不放心,叫我们带话给你,平常拿东西走路都得小心,太不活动也不好,只叫丫头们搀着,在屋里走走。”李纨道:“三妹妹,你若闷得慌,我还有个主意,叫他们预备大轿来接你,到了角门上另换小轿子,一直抬到园子里去,住个十天半月,再照样送回来,管保万无一失。难道九门提督太太还不配坐大轿么?”
探春道:“你想得倒不错,我又不是老太太,坐起大轿来,可不叫人笑话。再说我这倒霉的样儿,哪见得人呢?还是在家里忍着吧。”李纨等怕探春受累,坐了一会儿,就要走。探春哪里肯放,又留她们说些闲话,将近掌灯方才回来。
那年春暖得早,皇上定在二月下旬奉皇太后幸清和园驻跸。贾兰和梅氏也搬至海淀住宅,权哥儿因要上学,仍旧留在家里,由李纨照料。宝钗放风筝,打秋千。略为玩耍一回,借此舒散舒散。一日贾兰从海淀赶回来见贾政,大家不知是何要事,先叫丫头们去听是说些什么。原来本年是会试之年份,皇上因贾兰在翰林任内,未曾放过试差,有意点他做大总裁。贾兰预先得了消息,因自己初次衡文,毫无把握,特地赶回要请爷爷训示。贾府虽累世簪缨,却从未掌过文衔。
贾政听了,分外欢喜。便对贾章上却用过苦功,历来老辈都讲究的是清真雅正,就是钦定四书文,也以理法为主。想不到近来风气偏要逞奇立异,什么古注公羊、骚体七体,又有讲究包孕史事关合时务的,牛鬼蛇神无所不有,真是世道人心之患。目下国运中与科举是人材所出,总要从理法着眼才是。”贾兰道:“爷爷教训的极是,从先天崇时候,大家就痛骂八股,后来又行了这么多年,许多出将入相、开疆辟土的何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