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般这声音再度响起,胤禛明白了此仙家神长定然是与这两辈为人的罕见事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于是淡定问道,“仙家入梦,可请指点迷津?”
“梦?”仙人畅然一笑,那笑声洒脱不羁,环绕良久才缓缓收住,然后他继续说道,“皇上误入异世,老朽这是来引皇上回归正朔的。”
胤禛神情一滞,回归?
“皇上且再等等,待到卯时二刻,月落日升,阴沉阳起。皇上便可与内寝殿里的那位皇帝,两魂合一,重回正途。”
胤禛未发一词,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如若朕回来了,老八呢?
仙家神长仿佛洞悉皇帝心思,又是一声轻浅到几乎难闻的淡笑,随后开解道,“逝者已矣,已脱尘寰苦海,生者又何须苦苦不放。”
胤禛腾地昂起头,对着漆黑一片的苍穹道,“朕要老八活着。”
“天数已尽,此世间再无廉王。”仙长言之凿凿,不畏人间帝王的怒火,只将这一道世人皆懂却又最难释怀的结论,直抒而来。
胤禛攥了攥手指,想他汲汲营营一生,终登九五之尊,却留不住自己心念之人。这帝王于世俗间,有生杀予夺之权。而于天地神佛间,也不过是孑然一凡人尔。
胤禛仰望长空,这一夜黑得稀奇,不见星光,连月色都是昏暗至极。而这黑幕支起的穹顶间,却仿佛映出了那张脸。
最开始,是廉嫔那张雕画过的如花美靥,却总是在不知何时凝神忧思,眉宇间从未挥去那抹惆怅难安。再后来,便是这异世两年,两人貌合心离的嬉笑怒骂、缠绵纠缠,胤禛仿佛此时此刻才注意到胤禩的躲闪推拒。
胤禛沉下眼,身为两世帝王,他怎会没体察到胤禩的虚情假意。只是,在当时当下,皇帝自负总有一天会收复这颗失而复得的人心,便自顾自的享受着上天恩赐的时光。他怎会想到,这时光说无便无,连句真心的话,都还未曾从胤禩口中听到过。
胤禛最终再度抬头,那黝黑的夜幕上骤然风云突变。如花美眷顿时化作英俊少年,策马夕阳,意气风发,正是胤禛当年最为侧目倾心的风采。八弟最得意的年华,连嘴角都透着两分志得意满的笑意。然后,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命途癫狂落下,再无逆转。只见胤禩再难开怀,终是落下一身病痛,华发早生,壮年而去。
皇帝并未有机会目睹阿奇那狱中陨殁的姿容,记忆里的这人越是鲜活灵动,只怕那结尾一刻便越是骇人难忍。
胤禛沉寂片刻,仿佛这夜幕即将被新一轮的朝阳所取代,最终在晨曦到来前的一刻,胤禛说道,“朕不想回来了,朕想留在异世。”
寂静,出奇的寂静,胤禛有些慌忙的又复述了一遍,仿佛怕要来不及一般。
终于在日月交替之际,仙家再度开口道,“皇帝一言九鼎,欲逆天意而为,可愿受天之惩罚?”
“朕愿受罚,只要让朕去有老八的那一世去。”胤禛许下诚心誓言。
……
皇帝入梦千里,已是前世今生。但胤禩坐在床侧本也是懒懒的歇神,但很快便觉出了不对劲。
胤禩伸手试了试皇上额头,手背几乎被热度灼到一般。于是惊而起身,赶紧开了门叫苏培盛去请太医。
皇帝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热,足足烧到深夜。太医院的院判与医正来了快有十人,但却无一人能降下这炙热温度。
胤禩站在离龙床远一些的位置,瞧着太医们里里外外急得乱转,他心知太医们已经没了章法,只怕皇帝这回是要大大的不好了。
但西宁灾情迫在眉睫,若是四哥于此时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西北,乃至整个大清,危在旦夕。
胤禩刚刚想到此处,却听见殿外高声道,“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胤禩心中一沉,心中暗叫不妙。皇帝将灾情按下,本是不愿节外生枝,想以万全之策,全盘定论,断了各方面的担忧与蠢蠢欲动。但只怕这后宫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即便后宫难知西北灾变,但皇帝病倒这事却是极难隐瞒的。
果然,皇后跟随太后进了内寝,两人看到胤禩的眼神都极为不快。
太后并未先理会其他,而是上前探看皇帝病情。当太后听说尚未查出皇帝病因,便一改往日慈悲宽悯之姿,将几个太医申饬一番,最终太后开口命道,“宣温太医和刘太医两人进宫为皇帝看病。”
温实初是菀嫔一直重用的太医,连着惠嫔那里近日来也是用他,便被沈眉庄推举到太后跟前看过几次脉,因而太后对温太医的医术颇有几分认可,便想起了这人。而刘裕铎,却是皇帝赞不绝口的,因此太后也是极为信任。
但皇后却心存怨怼,在太后一旁说道,“皇额娘,这刘太医一向只为储秀宫看诊。”
经乌喇那拉氏一提,太后这才又想起了胤禩,转身将廉嫔上下打量一番,这眼神说不上是冷是热,但太后最终却说道,“哀家看着廉嫔的身子调养得极好,都可以随侍养心殿了。可见刘裕铎的医术精妙,叫他一起进来。”
皇后自然听得出太后言语之间对廉嫔的不满,便不再继续拦着。
有太后和皇后坐镇,以胤禩此刻的身份,只能退到寝殿外间候着。见温实初和刘裕铎进去了半日,天都快亮了,却还没有半点消息。胤禩觉得,只怕老四这一病实在不轻。
天一放亮,太后便遣了苏培盛将等着早议的朝臣们请了回去。虽皇帝重病的消息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