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
“好,我不看你。”祝福从他身旁退开,背对着梁靖,只是那只手,却依旧牢牢地抓着梁靖的。
梁靖慢慢平静。他看到祝福背对着他站在床边,他只修长的手,依旧抓着他的手掌。不轻,以至于梁靖不用力,也能被他捏在手中;也不重,就只要梁靖轻轻一挣,就能从他手里挣脱。
梁靖任由祝福保持这个姿势,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祝福的背影,就感到那石雕一样的背影,纹丝不动,真的没有再转过来的意图。
梁靖放心了,他攥着祝福的手,用微微的力气回握了祝福。
他实在太疲惫了,以至于连祝福拉着他的手有些颤抖,也没有感觉到。
只知道祝福维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梁靖的手彻底没有力气,医生们逐渐离开,祝福才转过身。他看着熟睡的梁靖,伸手隔着空抚摸他的鼻梁,眼窝,眉骨……他有多久没好好看过这个男人了。
现在这个男人,浑身是伤地躺在这里,醒来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别看。
难以想象在这两天里,梁靖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
祝福不敢去想。只要一想,就好像那里也有根线牵在自己身上一样,被人一拉一扯,牵肠挂肚地疼。
他只能趁着男人熟睡时,仔仔细细地凝视他。
他曾无数次吻过他的眼睛,眉毛,嘴巴,下巴,身体的每个部分。可现在两人变成这样,面对面站着,却不能剖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给对方。
这个下午,祝福感到了那种久违的,对过去和曾经几近嫉妒的艳羡。
梁靖醒来时,祝福已经不在身边了。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他按了护士铃,找到医生,然后静静坐在床边,听医生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全部说完之后,点了点头:“请帮我办出院手续。”
医生夹着病历板,上下看了看梁靖:“你确定?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们不建议出院。”
“麻烦帮我联系当地的戒毒所。”梁靖沉默了一下,说道,“那里会配置医生,也会因为我的身体状况而调节治疗进度。贵点没关系,要尽快……不,今晚就能入住的,可以吗?”
医生大约是从没见过能在经历了这种事后这么快冷静下来,并且理智地把自己丢到戒毒所的人,不禁一时间愣了一下。
梁靖拿过一边的外套,已经开始穿衣服:“那就这样,这两天的费用,我……”
“这个不用担心,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已经付过钱了。不过警方之后还需要你的配合调查,当然,以你的健康状况为优先。”医生点了点头,“不过要是去戒毒所的话,是最好的,平时他们可能回来找你。这都是他们要我交代你的。”
梁靖提不起什么兴致,听着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等他起身走出房门,医生抱着病历望着梁靖的背影,摇了摇头:“恢复能力未免也太强了。”
当天下午,梁靖就接到了医院的联系电话。
简单地收拾了衣物,和生活所需品,梁靖当天晚上就办好了手续,进了戒毒所。
这一整天的过程里,他始终没有联系祝福,而祝福也没有联系他。
当人在一个完全闭塞的空间时,对时间的概念就会变淡。梁靖不知道自己在药物下过了多久,他只知道那些液体分别注入他身体了三四次,中间的间隔也许是一样的,也许一次比一次短。
他的意识在昏昏沉沉中已经脱离身体,连最后一丝挣扎了力气都没有了。
第一次他挣扎,第二次他恐慌,第三次他绝望,等到第四次针头插入身体时,梁靖知道自己是彻底被毁了。
看,毁了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而毒品是最轻而易举的一种。
有句话说得好,但凡任何事,只要深了,都是一把刀。
只要能轻易令人上瘾而不能离开的东西,要么一辈子依赖,要么就得承受凡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生生从身体和意识中剥离出来。
梁靖不知道下一次注射的时间是多久,他现在只能继续等着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刺入身体的针头,然后任由冰冷的快感一点点将自己吞没。
下午三点五十分,没有再一次注射,梁靖迎来了第一次毒发。
毒发的时候很痛苦,刚开始是全身冰冷,血液都像冻结了,接着胸口开始发疼,浑身每个细胞都像窒息一样痛苦,每一寸心肝脾胃都像要裂开一样痛苦。
“啊……”终于坚持不住,梁靖红着眼发出了第一声痛吟,“啊!”
接下来的短短十分钟,对梁靖来说就像凌迟的酷刑。不,也许比凌迟更痛苦。比起每一寸皮肉受刮之痛,这种令五脏六份痛结于一处,成倍累积似的越累越高。
就要到极限了……
梁靖浑身不自觉地开始痉挛,忽然发狂一样剧烈挣扎起来。
椅子因他挣扎的力道而摔在地上,发出剧烈的一声响,空荡荡地回应在房间里。
梁靖头先是一痛,紧接着疯了一样开始往地面撞。额头磕破了不算,浑身是尘土的狼狈不算,双眼瞪大几乎要蹬出血来,只感到每根毛细血管都被细如牛毛的针刺一般,痛苦地折磨着他身体上的每一寸。
浑浑噩噩多少次,每一秒梁靖都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
痛苦像是无边无界,像把残忍的锉刀磨在骨上,而时间怀着恶意慢悠悠在他身上碾过,对他的痛苦丝毫不予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