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娘也变了,师父更加沉默,师娘也不爱说话了。虽然还是会对我们温柔的微笑,可是她常常望着远处走神。可是我那时候太难过了,生命中第一次重要的人离开,那么突兀那么直白。我也没能看出更多的异样。师兄安慰,会好的,会走出来的,我们会和以前一样。
会吗?一切都会回到当初吗?忘记小师兄,就会好吗?小师兄要被忘掉吗?
不会的。
师娘离开了。就那么决绝的在一个我们都沉浸在梦乡的清晨离开了。只留了张字条什么,都没有说。
自此,师父整个人都变了。
我知道,我们的童年,结束了。
☆、正文
正文
君子一道几人知?烟云散里忆平生。
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男人散着发青衫罩着白衣,倚坐在窗边对月出神。他身形清瘦表情木然,手里握着一盏小酒杯,不动也不说话。目光愣愣的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渐渐被薄雾笼罩。
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男人就那么一动不动的仰望着夜空,一直一直的看着。这是间素净的屋子,床上笼着素色的帐子,床头的架子上,一盆大叶片的绿色植被。一个衣橱,一张四人圆桌,两个小圆凳。窗旁一个茶几两方椅子,简简单单一目了然。男人现在就坐在椅背上,倚着窗台,发呆。
“师父。”一个看上去约莫年轻上几岁的男子走了进来。一身蓝白色道袍扣的严丝合缝,衬得人身形修长,肃正威仪。男子眉目淡然,神情温和,道冠半束着,几缕未曾束起的发丝散落肩头,道袍随着步伐起伏摆动一派仙风道骨。
男人置若罔闻,依旧望着窗外。
男子习以为常的样子,自行将清瘦的男人抱了下来“师父,沐浴可好?”
男人这才将目光缓缓的移到男子身上“珣儿。”
这男子英朗淡然,正是宗珣。宗珣并不多话,就静静的看着男人,等他开口。
男人看着宗珣,两人目光相聚,半晌“珣儿,要入秋了。”
宗珣笑了,一路将男人抱进浴室,替他宽衣解带。
“让江儿回来一趟吧。”男人被放进浴桶,在温热的水里伸展了一下,便舒展开身体任由宗珣为他清洗。
“是,师父。”宗珣恭敬的应道,细细替他擦洗着。师父越来越瘦了,每次让他多吃点,他总不甚在意的样子,最多说一句:千金难买老来瘦。是啊,师父他,老了。宗珣手不知不觉将握住男人手腕的手收紧。
“珣儿,你有心事。”缓缓说出这句话的男人依旧闭着眼仰在浴桶里,任由宗珣搓洗。
“是。不知师父这次召师弟回来是有何事吩咐?”
“没什么要紧的事。哦,我记得你有个徒弟?一起喊回来吧,大家一起过个年。”
“好。”宗珣不动声色继续动作,心中却是越发不安,师父这是怎么了?
常年静默的男人今儿个却突然有了说话的兴致,他打断宗珣的思绪“我那徒孙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你刚收来的时候还没枪杆子高呢。”
“李乘风。”宗珣将人擦洗干净,换了桶热水给男人暖暖身子,热气腾起白雾上升,男人苍白的身上被热水烫的一片潮红,在这一室的水雾氤氲里,看不真切。“师父,水烫吗?”
“刚好。”
“乘风刚拜师的时候不过六七岁,正是吵闹的年纪,他又淘气我怕他吵到你,就养在外面,待到十岁才托人送去了天策。十二岁那年他们那支队伍要随军出征了,他不满十四周岁不能随军,我才又接回来养了一阵子。”
男人笑了起来“原来,他就是那个每次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看我的泥娃娃?”
“难为你还记着。他闹得不行,十多岁了回来才老实点。那时候每次身边一没了人就嚎哭不止,全是干打雷不下雨。”宗珣想起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没了法子才把院子西角的屋子收了干净,把他养在那里的。”宗珣看着泡的差不多了把人捞起来,擦干“我记得师父喜净又怕吵,再三叮嘱他不准往你屋子里去,却忘了小孩子总是越不准什么越好奇的。”
“是。”忆起那时,男人脸上也沾染几分笑意“难为他了,纯阳常年积雪,仅有的土地也早就踏平踩实,不知道他去哪里顽,每次都能弄得一身泥回来。”
宗珣伺候着男人穿衣,“是,又闹又倔,问他既然这么离不开人,那干脆留在纯阳好了。又不干,天天举着他那把小破枪,说要入天策守大唐。”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国家大义?还不是人教的。”男人一耷眼就看见宗珣的头顶,他正弓着身体一颗颗的给自己系盘扣。
宗珣看着泡过澡后粉红温热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自觉地松了手,看着男人自己系扣儿。“他爹娘托我照管的时候就那么随口一说,我便也随口告诉他了。”宗珣说得自个儿甚是清白无辜,好似友人死了,人孩子爹娘没了,在他这儿都不是事。他自始至终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
男人笑了笑,缓步走出去“珣儿,你是好孩子。”
看着男人在床上睡下,宗珣才回来,轻轻叹了口气。
水有点冷了,加了盆热水,宽衣解带就这么躺进浴桶。宗珣仰在浴桶里发出舒服的叹喟。
“好… 孩子…”男子轻轻地笑,只是胸口的那股浊气如何都消散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