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可有什么高见?”芝兰问道。
“贵少爷不是早夭之相,薄命之人。然而早年福薄,命途多舛,若能撑到日后,自有他的造化。我开一副药方,虽不能治根,却能缓解,每当四季更迭时服用,便能缓解咳血之症,至于流血之事,只能尽量让他不受伤了。”
芝兰本以为大渡难有什么独到之处,当她听完却觉得也不过如此,每个看病的郎中都是这样一番说辞,开的药方子也大同小异,总共也就那几味药。
渡难开完药方,便不再停留,借故告辞。去见了莲花庵的住持静禅师太。
芝兰懒懒的打开药方,看着看着,神色越发怪异,这药开的也忒奇怪。芝兰这些年常去药房,对药材还是知道一些,她不敢私自做主,便去回了卜老太太。
卜老太太原本也不抱什么希望,自今天上午,胡先生对她说力不能及,束手无策时,她便想着听天由命,准备孙子得后事了。
芝兰拿来药方,她看也没看:“胡先生的药方吃了这么多年,现在到底也是不管用了,换个药吃吃也是好的,去吧。”
卜老太太太累了,她的脸上充满了人生的疲倦,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懒倦的味道。命运对她做了最大的嘲弄,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晚年连孙子都要离她而去。
她早已成为镇上有名的扫把星,年轻时还有人对她当面羞辱,现在老了,人们多少顾及点颜面,不再对她戳戳点点,却也把孙子的事坐实在她头上。
卜老太太闭上了眼睛:“兰蕙,帮我按按头。”
卜老太太娘家姓安,也曾是附近的大户,现早已没落。前些日子她收到书信,娘家侄子烂赌,打死了人跑了,那被打死的拖家带口找上门来,逼死了侄媳妇,留下了一双儿女,眼看就要被卖掉。卜老太太派人出面救了下来,等他们办完他们娘的身后事,就过来养着。
这都是些什么事!晚年还享不到一点清福!
“兰蕙,用力点。”卜老太太越发的头疼。
卜清河三天没醒,卜夫人李氏哭哭戚戚。她看着儿子没有血色的面孔,时不时的将手探入儿子鼻息,想找到儿子活着的证据。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卜老太太虽没有发令准备后事,却也是有那么点意思。
芝兰连夜抓药,煎好,按照渡难写的方法送卜清河服下,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
或许上苍垂怜,卜清河服下那汤药后,竟渐渐有了些好的迹象。他气息逐渐的浓厚,渐渐地嘴唇上有了血色,没多久便睁开了眼睛。
几日后,卜清河便能稍微活动,只是连说话都气息不足。
卜家上下乐坏了,又是答神谢佛,又是感谢祖宗保佑,直到芝兰问道渡难大师,众人这才想起,卜老太太忙命人相请,准备设宴做谢。
差遣去的丫鬟已回,并不见渡难。从静禅口中得知,渡难将旁边的女童留给了莲花庵,便自行离去,这游僧行踪不定,经过一番打听,有说出城往岭南方向去了,也有说西去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卜老太太寻人不得,只得作罢。
翌日,卜府上下去莲花庵祈福还愿,卜老太太趁机与静禅攀谈了几句。
从静禅师太口中得知,渡难本不欲来此,只是途中遇水难,一船人都被冲入江心,不知所踪,只有渡难和这小女童活了下来。这女童也是个苦命人,她只是商贾沿途中,顺便买来做丫鬟的,女童无名无姓,只称自己叫做十一,想必也是人牙子编的号。问家在何方,父母何人,均只是摇摇头。
上苍有好生之德,这女童大难不死,得见渡难,自是有她的一番造化,渡难只身出行,带着女童不便,遂改变主意,折弯来了乌镇,他与已经圆寂的慧能师太是旧交。
想着多少年前,静禅是见过他的,那时莲花庵还在乌镇外的荒坡上,深山老庵,远离尘世,香火鼎盛。直到慧能圆寂,东镶王叛乱,镇外出现大量的流民匪寇,莲花庵才搬入镇中。
卜老太太细细的打量着那女童,若有所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女生而不祥,命中带煞,若能在佛门中清净洗涤,或许也能化解她周边的戾气。
“那师太打算如何安置十一?”
卜老太太看那十一年龄尚小,懵懵懂懂,却很是恭顺随和,遂有收入府中之意。当年有人给卜清河算过命,说需方得有一位天煞孤星,两人相生相克,或许能保清河半生周全,至于前半生,那全凭他的造化。
静禅答道:“渡难大师有言道,十一命途多舛,与我佛甚有渊源,贫尼已将她收入佛门,只是十一年龄尚小,六根未定,故带发修行,待成人再作其它。”
卜老太太听静禅如此是说,只得作罢。
待到掌灯时分,芝兰来报,说是安家已打点完毕,两兄妹已起程,不日就会到来。
卜来太太道:“你着手准备,收拾几间屋子,并赶着裁些新衣,挑两个麻利的丫鬟过去,其他事和夫人商议。”她顿了顿,又道:“少爷的事要紧。”
芝兰离开,兰蕙便走了进来,她熟练地用热帕子热了热手,便把手伸向了老太太的头。
卜老太太满头银丝早已垂了下来,像落满灰的佛尘,兰蕙手指轻柔,游走在这满头银丝当中,推拿巧妙,用力得当。
夜已深,卜府静的吓人,满府上下的女人们都已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