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他做了许多谋划,想了许多计策,首先,他想到他可以去某一家首轮影院,在某部影片播映之前,打晕播映员,换上《春光明媚》的胶卷。观众起哄,接着屏息,再接着,他们会鼓掌。后来他还想到一个主意,他将放映机搬到室外,在日本大使馆的墙壁上投映这部电影。可能一个观众都没有,可能没有人敢鼓掌,可能只会在报纸上收获一些评论与惋惜。
最后这两个点子都被他否决了,杨妙伦值得一个更好,更完美的收场,她需要的是一场首映仪式。所有爱她的人都会来参加,电影开始前大家静默,电影放映时更是静悄悄的,最后剧终,或许有掌声,或许有哭声。他将收好这盘胶卷。
尹鹤千错万错,只有一句话说得对。
银屏永驻时光,青春永远不老。
想要举办这样的一场仪式,枯云一个人是绝办不成的。于是,他来到了慎成里碰运气。
出门之前,枯云做了番便装,给自己画了两撇山羊胡子,还戴上了毛毡帽。尹醉桥瞧见了,只是多看了一眼,没说话,枯云也不响,就此离开。平安无事地到了慎成里,又顺顺利利地找到了光祖与他提过的天星。此人乃是一位鞋匠,名头响亮,石库门里外都知道他有双巧手,擦鞋,补鞋,羊皮袄子都会做。枯云见到这位天星师傅,开口就说:“订做一双鞋。”
天星五十有余,鼻梁上一副眼镜,镜片厚的像玻璃瓶底,人长得干瘦,两颊凹陷,鬓角斑白,头顶心上也是花白了七八分,一双大手,十指修长,指甲片也都长得长长的,他和枯云见面时,手里还拿着一双鞋在擦,那两只手因而都泛着黑亮的油光。枯云说话,他下巴一收,不看枯云的脸,看他的脚。
枯云脚上一双西式皮鞋,尹醉桥给的,款式新颖,皮质水亮,擦嘎拉新。
“您这鞋够好的了。”天星笑笑,说,这才看枯云。
枯云踏进屋里,关上了门,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无论墙上还是地上都堆满了鞋,看不出半点人生活的迹象。枯云直接便与他说:“我曾拜师学艺,有位师兄叫做光祖,听他介绍,您这里的鞋穿得最合脚。”
天星不响,坐下继续擦鞋。
枯云又道:“去年年头,他便让我来做双新鞋好与他一同去江西采风,当时俗事缠身,无法赴约,来晚了。”
天星将鞋夹在膝盖中间,捞起地上一块小板刷,挤了点鞋油往皮鞋皮面上一抹,两手扯一块布巾来回一抹扯,抬起头看着枯云,道:“帽子摘了吧。”
枯云一愣,还是照做了,他甫摘下帽子,天星瞅着他,稍偏过头,借着光将他看了又看,半疑惑半惊奇地问道:“小兄弟,你……姓枯?”
“木古,枯。”枯云说,帽子拿在手里,摸着边转了一圈。
天星起身去关紧了门窗,神情忽然是十足戒备的。枯云紧张地问:“这鞋要是麻烦,我还是找别家吧。”
天星看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个箭步过来是按住了他,激动道:“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你的事,光祖都和我说了,你这眼睛,绝认错不了。”
枯云忙问:“师兄和你说过什么?”
“说你为朋友报仇,苦学五年,连杀两人,还想为民除害,不料却失了手,”天星一摆手,“反正小兄弟,你的故事早就传开了,组织上是很欢迎你加入我们的。”
枯云听到这里,打断他道:“怕是给您误会了,我这次来不是要去江西……”
“去江西?”
“之前光祖师兄想带我去江西……”
天星一顿,坐下,点烟,他抽旱烟,味道很重,他道:“江西的部队已经转移了,不瞒你说,我也已经很久没和光祖联系上了,但是上海的斗争还在稳定持续地发展,上海还大有可为。”
枯云道:“我这次来也是为了一个斗争来的。”
他将自己的设想对天星和盘托出,天星听后,立即道:“你的想法很好,具体怎么执行,我来帮你想办法。”
枯云始料未及:“可是,我并不想加入……组织啊?我只是想完成一个个人的心愿……”
天星抽烟,烟雾缭绕:“革命不一定非得加入哪个组织才能干,我以个人的名义支持你,这位杨小姐的故事我也听闻一二,确实是个可怜人,也是个敢于和自己的命运做斗争的人。”
枯云低下头,不响,就这样,他在慎成里真的碰上了运气,天星提议他们可以在上海的某处露天影院搞这个活动,他还给枯云印制了活动宣传单,在街头小巷分发。枯云还遇到了不少愿意无偿帮助他的善心人,这些人都是出入天星这里的年轻男女,几乎全是在校的大学生。其中有位女学生尤为积极,常跟枯云一道去咖啡馆和公园里分发传单,她将这次活动的意义看得十分重大,她预言这将是一次盛况空前的妇女解放运动。
枯云对这些字眼一知半解,懂得不多,时常在谈话时沉默,女学生因他的不响而陷入害羞,枯云更觉尴尬,只好每次发完传单,都请她喝一杯咖啡,或吃一块蛋糕以表感谢。
这项业余活动耗费了枯云不少的时间,他白天出门,傍晚时才会带着一身咖啡香味回到尹公馆。尹醉桥嗅觉敏锐,甚至到了叫枯云匪夷所思的地步,他能准确地闻出枯云身上残留哪一种咖啡的香味。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下来,枯云不怎么高兴了,在尹醉桥点名了他下午喝的那杯咖啡后,回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