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须臾才慢慢开口:“我叫璎女,神界被弃的圣女……想来,是神界下场最赧颜的圣女罢。”
那年神界栈月圣女蓦而心神失控,在盛会之上言辞颠倒,不仅有失誉名,尔后更引刀剑攻击神殿,挟持多位神母宫娥。
神王大怒,亲手挟下璎女贬之圣位,一代琼姿佳人转眼沦落庶儿。
隐隐约约就想起那一日身败名裂的惨痛,连黄昏夕色都似是塌了一边。
过了一阵,连伦绱都觉得气氛冷得有些不对劲。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生气吗?”
“生气……”璎女喃喃,冷然笑起,“若是这般简单可就好了。”
伦绱实然是想得明白的,道,“我不对。”
“那你说什么对了?”璎女道。
“我……说不出来。”
璎女就是叹气,“我不知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但是反正我身上也没有可图的了。若是要谈天闲聊就抓紧了,你这回运气好我还能想事情,下一次便不一定了。”
伦绱认真酝酿说词,“你只是偶尔……这般清醒吗?”
“难不成你上次见到我很正常么?”
“你怎么会沦落得……”
“走火入魔。”璎女笑起,这回笑容从容,远没有那日恍惚无神,“我突破七层之后出关,发现一个重要的人,死了。”
伦绱诧异,不敢再问了。
璎女心神不定之间,终于还是启步,动作迟缓而坚决地攀上古桥围栏之上。
她甚至连黑金斯也不再多看一眼,就是以行动替代了言语。
“我欠他的。”璎女轻声自语。
她曾经无奈地问过伦绱,“你活了几千年,怎么会这么没心眼?”
伦绱认真答道,“我从未离开过地狱,从哺育到成神。”
“那你怎么发现我这处地方的?”
“一座大森林之中居然含有阵法,令人惊奇。”
“你一定很强大吧?这个阵法,困住了我上百年,寸步不得离……”
伦绱想想,居然点头,“我觉得这阵法不难进的。”
璎女目瞪口呆,讷讷道,“你果然缺心眼,一定一直被人欺负。”
那时伦绱依旧是认真,道,“没有谁敢欺凌于我的。”
“若我的哥哥们都如你一般,那可就不好了。”
伦绱又是莫名,“为什么?”
——若是弥列能多份心眼阴谋,那可就好了。
“神界都是尔虞我诈,亏得你生长的地方只是强者为尊。你若是换一个地方,要怎么活?”
璎女叹气,站起来,走向瀑布。
伦绱没有跟过去,独自坐在石桌上对璎女的话很认真地陷入深思。
“伦绱,你真真不适合地狱以外的地方……
你看,一出地府,就遇上我这么个处心积虑的人,可是血霉……”
她说得没错,只是伦绱万万想不到,她也是那尔虞我诈的神族之一。
伦绱每日都寻她,只为等她难得清醒时好好说话。
可他不懂,他最该珍惜的应该是她疯癫之时,只有那时她是毫无心计,毫无遮掩。
他最该防范的是她,可惜事实她成了他最信任的人。
有一天伦绱终于向她提出来。
若是他带她离开这一座阵法、这一座大森林,找个真正美丽的地方生活下去,可好?
“我不想。”
璎女否决,看见伦绱愕然,只是垂下眼帘,如扇般的睫毛在瞳孔投下一排阴影。
“你还记得吗?”
“我说过的,我一清醒,就会想起自己随时又将神智不清。”
“我痛恨这种无能为力,但却只能卑微地恐惧着,任其不断发作。”
“伦绱,我不能离开这里。”
她凄然而笑,“我若是在人界发了疯,谁能制我?我不想因我血流成河……”
“不要说了。”伦绱第一次有些惶然,蹙眉安慰,“你一定能恢复……”
璎女就打断他,那笑容哀戚之味一分不减,“没用了。连圣父都抛弃了我,我还有救吗?”
伦绱看着她,那一刻心中忽然泛起一股冲动。
他一步上前,抓住璎女的肩膀,道:“我帮你。”
“什么?”璎女吃了一惊。
“地府的彼岸对处种有五莲蝴蝶花。”伦绱道,“五莲蝴蝶花是冥界三大花王之一,代表冰清玉洁,能肃清杂质。它一定可以帮你把功法运回轨道上的。”
其实伦绱没有说全。五莲蝴蝶花的确由此神效,但璎女修炼的是世间至高的功法之一,要控制她的走火入魔,必须使用五莲蝴蝶花母。而花母,世人皆知为冥界重宝,天地仅存一朵。
璎女怔怔一会儿,忽然道,“可是伦绱,我需要的是五莲蝴蝶花母——我能否信你?”
这话突兀,似乎有些别样的味道。
伦绱丝毫未觉,认真重重颔首,道,“能。我一定会助你……”
璎女蓦而一笑,伸出手环住他脖子,在他耳畔轻轻道一句,“你这人虽然一板一眼,但是话语毫无花俏,跟你说话其实很舒服的。”
伦绱一时惊骇,忽然反应过来,认真挣开,面色一正,道:“圣女此举着实僭越了。”
璎女顺势松开,只是有些尴尬,神色猛地一变,道,“怎么,现在就不唤璎女了?”
伦绱面色费解,道,“自然是唤璎女,只是方才突兀……”
璎女莫名地吃吃道,“难道你助我,就毫无所图的吗?”
伦绱不懂她说的话背后含义,还是笃定地附和:“毫无所图